第二天的宣讲课上，赵江的发言果然引起了学员和老师的浓厚兴趣。政研室的老师对他不吝赞美，学员们也随之展开了热烈讨论。
郑遐坐在台下，默默注视着赵江。这年轻人措辞严谨，表达流畅，思路清晰，尤其那一口带着京腔的普通话，听来格外舒服，犹如播音员般富有磁性。人大的高材生，果然名不虚传。
他暗自将赵江与耿涛做了番比较，觉得这赵江未来的造化恐怕还要在耿涛之上——年轻、高学历、选调生身份，根正苗红，起点极高。
尽管赵江的宣讲十分精彩，老师的评价也很高，但实际反响却不尽如人意。大多数学员表示，如今企业的公益性支出已经不少，政府还在筹划为企业减负，老板们能不偷税漏税就谢天谢地了。
如果是民间自发公益尚可理解，但若由政府人员出面募资，难免要考虑社会影响。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难，实在很难。
一些乡镇干部直言不讳：“赵江同学，你在基层干过副镇长，难道不清楚？刁民多！黑心老板更多，这种事搞不得。”
还有人劝道：“赵江同学，回乡创业的人也都钻在钱眼里，人心难测。但凡涉及资金，其中微妙之处实在难以把控。”
“是啊，这笔基金由谁掌控，谁来监管？操作起来处处是坑。要我说，算了吧赵江同学！小心别掉进沟里。”
政研室老师的点评则以鼓励为主：“赵江同学这个想法很好！如同一颗充满潜力的种子。现在，我们需要一起为它寻找最适合生长的土壤，让它扎根现实！赵江同学，我很欣赏你的构想，请继续努力！”
课堂里响起一阵哄笑，听不出是褒奖还是嘲讽。政研室老师略显尴尬，赵江却始终面色平静。
他脸颊微红，语气坚定地说：“我们生活在阴沟里，但总有人仰望星空。”
“咦？这句话真有哲理。”一个乡镇学员好奇地问，“赵江同学，这话是你说的？”
“是王尔德说的。”
“王尔德？”乡镇干部们议论纷纷，“哪个区的领导？……”
老师强忍尴尬，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让我们用掌声祝贺赵江同学顺利完成宣讲。下一位！”
……
郑遐没有跟着起哄，他默默注视着赵江，从那眉眼间隐藏的固执里，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耿涛。
下午放学后，郑遐悄悄把赵江拉到一边：“晚上一起吃个饭？”
……
党校附近的一家餐厅小包间里，郑遐点了一瓶白酒。
赵江婉拒：“我不会喝白酒。”
郑遐笑道：“红酒呢？”
“红酒可以喝一点。”
郑遐微微一怔——难道这些才子都偏爱红酒？
两人此前并无深交，几杯酒下肚，渐渐熟络起来。
赵江得知郑遐曾是副连长，退伍后分配到残联系统工作，如今在东山县挂职，转到县政府办。
郑遐也了解到，赵江是北京人，人大毕业时响应校党委号召考取选调生，本以为会在北方基层工作，没想到他们那批同学中有部分被分配到了广南……
酒过三巡，郑遐切入正题：“你课上说的创业基金项目，我觉得很好。”
赵江苦笑：“是不是太理想化了？同学们提的意见很实际，我也有过类似顾虑。”
郑遐一针见血：“只要有人肯出钱，什么顾虑都不成问题。没有钱，说什么都是空谈。”
赵江点头：“这正是问题的核心。”
“你打算募集多少资金？”
“多多益善。”
“现在筹到多少了？”
“八万块。”赵江顿了顿，“我正考虑支持一个搞山林养殖走地鸡的本地大学生，产品专供海门一家土禽销售中心。但现在信用社贷款手续繁琐，需要担保或抵押，筹钱实在困难。”
郑遐放下酒杯，平静地说：“把你的账号给我，我支持你四十万。”
赵江愣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
郑遐心满意足——这笔钱终于有了妥当的归宿。从此心底无私天地宽，再也不用背负精神负担！可以安心工作了！
时光飞逝，转眼培训过半。为完成童伟国交办的任务，郑遐专程前往天恩民间中医研究所。
郊区一座古色古香的院落里，范教授接待了他。这位大名鼎鼎的范教授，是位白胡子半大老头。
郑遐刚做完自我介绍，范教授便摆摆手：“知道你要来。我这儿一般不接待外人，你是北山湾炮团的兵，童伟国都和我说了。”
原来如此——还是战友关系好说话。怪不得童伟国特地派他来。
范教授交给郑遐一箱用土陶瓷瓶装好的药酒，共八瓶。没有商标，没有标签，外型古朴典雅。
郑遐问道：“范教授，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钱付过了吗？”
“这个不用你操心，”范教授微微一笑，“这些东西，估计你也给不起价钱。”
郑遐笑了笑，还是按捺不住好奇：“范教授，这些药酒……”
范教授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你是不是想问效果？”
“正是。”
范教授打量他一番，捋须笑道：“反正你用不着。”
两人相视而笑。
范教授正色道：“我这玩意儿，比市面上的美国货高明十倍。只不过古话说得好，‘乐不可极，极乐成哀；欲不可纵，纵欲成灾’。纵人邪淫，有伤天和。所以，我生平只赠予几位有缘的老友。”他轻叹一声，“唉，谁让老夫始终抹不开战友的情面呢。”
“童伟国在司令部当司机那会儿，我就看出这人狡猾得很，不简单。没事总爱往我办公室跑，套近乎。没想到如今成了县太爷……呵呵。”
范教授感慨几句，又郑重叮嘱：“你转告那位县太爷，这药酒里有几味药材极为难得，我往后也懒得再配制了。请他以后少来烦我。”
“好的好的，一定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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