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阶梯在脚下延伸,每一步踏出都泛起涟漪般的光晕。两侧是无尽的黑暗,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声的虚无。风声在耳边呼啸,但那不是空气流动的声音,而是……某种存在的低语,用无法理解的语言诉说着古老而疯狂的秘密。
江尘握紧镇渊令。令牌在手,星光阶梯才稳固如实质。他能感觉到,每走一步,令牌中的星辰光点就黯淡一分——这是有时间限制的通行证,一旦星光耗尽,阶梯就会消失,而他们将被永远困在这片黑暗虚空之中。
“还有多远?”苏小棠的声音在颤抖。她紧紧抓着叶轻尘的衣角,不敢看两侧的深渊。
“按照地图,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叶轻尘抬头看向上方,星光阶梯蜿蜒向上,隐没在黑暗中,“但凌绝前辈的笔记里说,心眼之内的空间是扭曲的,可能我们永远走不到尽头,也可能下一步就抵达。”
江尘没有回答。
他在感知四周。
四象印在缓慢旋转,莲印散发着温润的光芒。但在这片诡异的空间里,真气的运转变得滞涩,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制。更奇怪的是,怀中的守心剑和天问断剑,都在微微震颤——不是预警,而是……兴奋?
它们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渴望已久的东西。
走了一千级时,异变发生。
阶梯两侧的黑暗中,忽然浮现出无数光点。光点如星辰般闪烁,逐渐凝聚成模糊的画面:
——一个灰衣剑客跪在祭坛前,双手捧剑,剑身寸寸断裂……
——一个青衣女子燃烧生命,将最后的神念封入竹简……
——无数黑袍人跪拜,祭坛中央,一团蠕动的黑暗缓缓苏醒……
——守夜人的旗帜在火光中倒下,最后一个持剑者被蚀魂之力吞没……
“这是……六十年前的记忆碎片?”叶轻尘低声道,“心眼是蚀魂之源与地脉交汇处,时空混乱,连过去的影像都会被记录下来。”
江尘看着那些画面。
尤其是最后一幕:那个被蚀魂之力吞没的持剑者,背影很熟悉。
是陆寻。
画面中,陆寻站在蚀魂之源前,没有反抗,反而张开双臂,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但在最后一刻,他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复杂,有决绝,有不甘,还有……一丝解脱?
为什么?
江尘正思索,画面忽然扭曲、破碎,重组。
这一次,画面中出现了他自己。
——在玉京巷道中与幽冥宗厮杀……
——在阴风谷血池边对峙黑帝……
——在白骨原祭坛上接收凌绝和林素心的传承……
然后是……未来的片段?
江尘看到自己站在一座巨大的陵墓前,手中握着完整的天问剑。陵墓大门缓缓打开,门后是……
画面戛然而止。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
“看到自己的命运了吗,守夜人?”
声音很轻,仿佛就在耳边,又仿佛从无限远处传来。分不清男女,分不清年龄,只有一种非人的、纯粹的漠然。
“谁?”叶轻尘拔剑四顾,但黑暗中除了星光阶梯,空无一物。
“我是心眼之灵,也是蚀魂之源的看守者。”声音继续道,“你们想拿诛邪剑谱第二卷?可以。但需要完成三个考验。”
江尘停下脚步:“什么考验?”
“第一,面对自己的恐惧。”声音说,“第二,面对自己的欲望。第三……面对自己的死亡。”
话音未落,星光阶梯忽然断裂!
不是崩塌,而是从中间分开,化作三条岔路。每条路都通向不同的方向,每条路上都浮现出一扇光门。
“三条路,三个考验。”心眼之灵的声音在三条岔路上空同时响起,“你们可以分开走,也可以一起选一条。但记住:每个考验只能一人完成。多人同行,考验难度会倍增。”
叶轻尘皱眉:“这是陷阱。它想让我们分开,逐个击破。”
“未必。”江尘看向三扇光门。
第一扇门内,浮现出玉京巷战的场景——那是他第一次面对幽冥宗宗师,险些身死。
第二扇门内,是完整的诛邪剑谱、天问重剑、还有……守夜人陵的完整地图。
第三扇门内,是他自己的尸体,躺在白骨堆中,守心剑断成两截。
恐惧、欲望、死亡。
很直白的考验。
“我走第一条。”江尘做出决定。
“那我走第二条。”叶轻尘说,“欲望这东西,我最有经验。”
两人看向苏小棠。
少女咬着嘴唇,看向第三条门内的尸体,脸色发白,但最终坚定地点头:“我……我走第三条。”
“小心。”江尘只说了两个字。
“你们也是。”
三人对视一眼,各自踏入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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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尘踏入光门的瞬间,时空扭曲。
他发现自己回到了玉京的那条巷道。
夜幕深沉,细雨飘洒。巷道尽头,那个兜帽宗师正缓缓走来,每一步都带着宗师巅峰的恐怖威压。左肩的阴寒侵蚀开始发作,背上旧伤崩裂,内力只剩四五成——和当时一模一样。
连心境都回到了那一刻:绝对冷静,但深处是求生的疯狂。
“幻境?”江尘握剑。
“真实与虚幻,有区别吗?”心眼之灵的声音在巷道中回荡,“恐惧之所以为恐惧,是因为它曾经真实发生过,而且可能再次发生。你要做的,不是战胜幻象,而是战胜恐惧本身。”
兜帽宗师已经走到三丈外。
“交出往生令,给你全尸。”
台词都一样。
江尘笑了。
如果是当时的他,会选择以伤换命,拼死一搏。
但现在……
他缓缓举起守心剑。
四象真气灌注,剑身没有发光——在这个幻境中,他的修为被压制回当时的状态,四象归元、玉髓莲印、凌绝传承……所有后来的提升都消失了。
但有些东西,不会消失。
比如……对剑的理解。
“守夜剑法第一式,”江尘轻声说,“镇岳。”
一剑刺出。
很普通的一剑,速度和力量都与当时无异。
但兜帽宗师的脸色变了。
他感受到这一剑中蕴含的“意”——那不是当时江尘的绝境搏命之意,而是经过无数次生死磨砺后沉淀下来的、如山岳般沉稳的守护剑意。
这一剑,封死了他所有闪避角度,逼他硬接。
“铛!”
刀剑相交。
江尘倒退三步,虎口崩裂。实力的差距依然存在。
但他眼中没有恐惧。
只有平静。
第二剑刺出。
“守心。”
剑光如幕,不是进攻,而是防御。但防御中带着反击,每一剑都精准地指向兜帽宗师招式转换的刹那破绽。
三十招后,兜帽宗师身上多了三道伤口。
虽然不深,但这是当时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你……不是他。”兜帽宗师忽然停下,眼中闪过诡异的光,“你是谁?”
“我是江尘。”江尘收剑,“但不是当时的江尘。”
他看向巷道尽头:“恐惧之所以为恐惧,是因为我们觉得自己无法战胜它。但如果我们已经战胜过更可怕的东西……那这份恐惧,就不再是恐惧了。”
话音落,巷道开始崩塌。
兜帽宗师的身影如烟消散。
江尘站在原地,感受到体内真气开始恢复——四象印、莲印、凌绝传承……所有力量都回来了,而且更加圆融。
“第一考验,通过。”心眼之灵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讶异,“你比我想象的……成长得更快。”
场景转换。
江尘回到星光阶梯上,面前是第一扇光门,门正在缓缓关闭。
而叶轻尘和苏小棠,还没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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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扇光门内,是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叶轻尘站在殿中,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珍宝:千年灵芝、万年玉髓、神兵利器、武功秘籍……还有最中央的,完整的天问重剑。
“欲望考验?”他笑了笑,“这也太直白了。”
“直白才有效。”心眼之灵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叶轻尘,你一生所求是什么?是报师门之仇?是重振守夜人?还是……这些实实在在的力量?”
叶轻尘走到天问剑前。
剑身完整,剑锋如秋水,剑柄上刻着完整的“天问”二字。他能感觉到,只要握住这柄剑,就能瞬间突破到大宗师,甚至更高。
唾手可得的力量。
但……
他转身,看向宫殿角落。
那里有扇小门,门上刻着“真相”二字。
“如果我选天问剑,会怎样?”他问。
“你会成为守夜人新的领袖,拥有匹敌幽冥宗的力量。”心眼之灵说,“但代价是……永远留在这个幻境中。真实世界的你,会成为一具没有意识的空壳。”
“那如果选那扇门呢?”
“你会知道一些……你未必想知道的真相。”
叶轻尘沉默良久。
他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轻尘,有些真相太沉重,知道了未必是好事。但如果你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要后悔。”
他走到小门前,推门而入。
门后是间简朴的书房。
书房中央有张桌子,桌上放着几封信。
第一封信,是叶孤云写给凌霄的:
“师尊在上:弟子已查明,六十年前守夜人之败,非实力不济,实有内奸。内奸身份极高,极可能……是剑堂三大镇渊者之一。”
第二封信,是凌霄的回信:
“孤云吾徒:此事关系重大,万不可外传。若属实,则守夜人千年基业,危在旦夕。汝继续暗中调查,但切记保全自身。”
第三封信,是叶孤云死前留下的绝笔:
“后来者:若你看到此信,说明为师已死。内奸身份已确定——葬魂渊镇渊者,凌绝。”
“凌绝为求突破大宗师,暗中与幽冥宗交易,以剑堂秘藏换取蚀魂之力灌体。六十年前那场大战,是他故意放幽冥宗入关,导致防线崩溃。”
“然凌绝最后时刻幡然醒悟,与幽冥宗决裂,与妻子林素心同守葬魂渊,战死于此。此为其赎罪之举,但罪孽已铸,无可挽回。”
“此事万不可让江尘知晓——他是凌霄师祖选定的传人,若知此事,恐道心崩溃。”
信纸从叶轻尘手中滑落。
他呆立当场,脑中一片混乱。
凌绝……是内奸?
那个留下传承、与妻子同生共死的镇渊者,那个江尘刚刚接收其剑意的前辈,是导致守夜人溃败的罪魁祸首?
如果这是真的……
“现在你知道了。”心眼之灵的声音在书房中响起,“欲望考验,不是考验你对力量的欲望,而是考验你对‘真相’的欲望。有些真相,知道了,反而会让人痛苦。”
叶轻尘缓缓抬起头。
“这考验……我通过了吗?”
“通过了。”心眼之灵说,“因为你选择了真相,而不是力量。但……你确定要把这个真相告诉江尘吗?”
叶轻尘沉默。
良久,他摇头:“不知道。”
“那你可以留在这里思考。”心眼之灵说,“直到你想清楚为止。”
书房门关闭。
叶轻尘被困在了真相与谎言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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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扇光门内,是片荒芜的坟场。
苏小棠站在坟场中央,面前是江尘的尸体。
尸体苍白,没有伤痕,但生命气息完全消失。守心剑断成两截,散落在一旁。
“死亡考验?”少女的声音在颤抖。
“对。”心眼之灵说,“苏小棠,你最恐惧的是什么?是青云剑派被灭门?是自己无力报仇?还是……你刚找到的希望,又在你眼前破灭?”
苏小棠看着江尘的尸体。
这个人才认识几天,但给了她新的方向。守夜人,对抗幽冥宗,报仇……这些原本遥不可及的目标,因为他的出现,变得触手可及。
但如果他死了呢?
“你很弱。”心眼之灵继续说,“先天初期,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你帮不上任何忙,只会拖后腿。也许某一次战斗,江尘为了保护你,就会像这样死去。”
“不……”苏小棠摇头。
“为什么不?”心眼之灵的声音带着蛊惑,“接受现实吧。你离开这里,回到平凡的生活,也许还能活很久。跟着他们,你很快就会死,而且死得毫无价值。”
苏小棠跪在尸体旁,伸手触摸江尘冰冷的脸。
触感真实得可怕。
她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小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也想起江尘的话:“活着,才能报仇。”
但如果活着意味着独自逃生,意味着放弃同伴……
“我选择留下。”她忽然说。
“嗯?”
“江前辈说过,守夜人的责任是守护。”苏小棠抬起头,眼中闪着泪光,但语气坚定,“如果因为怕死就逃跑,那我和幽冥宗那些只顾自己的人,有什么区别?”
她站起身,拔出自己的短剑。
剑身布满裂痕,随时会断。
“我很弱,我知道。但弱不是逃避的理由。”她看向虚空,“如果江前辈真的死了,我会继承他的意志,继续战斗。直到我也死的那一天。”
话音落,尸体消散。
坟场开始崩塌。
星光阶梯重新出现在脚下。
“第三考验,通过。”心眼之灵的声音中带着赞赏,“勇气,不是不恐惧,而是恐惧之后依然选择前进。小姑娘,你比你自己想的要强大。”
苏小棠回到阶梯上,面前第三扇光门缓缓关闭。
她看到江尘已经在那里等待,但叶轻尘还没有出来。
“叶前辈他……”
“他在面对更复杂的考验。”江尘说,“我们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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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时间仿佛静止。
叶轻尘坐在桌前,看着那几封信,一遍又一遍。
如果告诉江尘,凌绝是内奸,那江尘刚刚接收的传承就会成为心魔。凌绝的剑意、林素心的医意,都会变成刺向他道心的毒刺。
如果不告诉,那这就是一个谎言。而谎言终有被揭穿的一天,到那时,江尘会怎么看他?
“其实还有第三条路。”心眼之灵的声音忽然响起。
“什么路?”
“修改记忆。”心眼之灵说,“我可以帮你抹去这段记忆,就当从未见过这些信。你也可以选择抹去江尘关于凌绝传承的部分记忆。这样,对大家都好。”
叶轻尘苦笑:“那和幽冥宗那些篡改记忆的邪术,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目的。”心眼之灵说,“他们是为了控制,我是为了让你们能继续走下去。有时候,无知是一种幸福。”
叶轻尘摇头。
他拿起信纸,走到书房角落的烛台前。
火焰燃起。
信纸在火中化为灰烬。
“你……”心眼之灵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波动。
“真相很重要,但有时候,让人能继续前进的信念更重要。”叶轻尘看着火焰,“凌绝是内奸,这是事实。但他最后用生命赎罪,把一切传承给了江尘,这也是事实。”
“江尘需要的是传承的力量,而不是沉重的真相。这份真相……就由我来背负吧。”
火焰熄灭。
书房门打开。
星光阶梯重新出现。
“第二考验,通过。”心眼之灵缓缓道,“叶轻尘,你选择了最艰难的路——背负真相而不言,守护他人而自苦。但这条路……会很孤独。”
“习惯了。”叶轻尘走出光门。
门外,江尘和苏小棠在等他。
“没事吧?”江尘问。
“没事。”叶轻尘笑了笑,和平时一样懒散,“就是被一堆金银财宝晃花了眼,差点不想出来了。”
江尘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
三条考验都通过了。
星光阶梯尽头,出现一扇巨大的光门。
门后,隐约可见一个旋转的星云,星云中心悬浮着一卷金色的丝绢——诛邪剑谱第二卷。
但就在三人要进入时,心眼之灵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
“提醒你们:剑谱第二卷被血神子下了诅咒。一旦取走,他的本体就会立刻感应到,并通过诅咒追踪你们的位置。”
“而且……心眼之内的时空已经开始崩塌。你们取走剑谱后,必须在百息内离开,否则将永远困在时空乱流中。”
江尘看向那卷丝绢。
“知道了。”
他踏入光门。
身后,叶轻尘和苏小棠紧随而入。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黑暗中,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缓缓睁开。
眼睛的主人,正是血神子本体。
他坐在血池深处,嘴角勾起狞笑:
“终于……上钩了。”
“守夜人,诛邪剑谱第二卷……还有完整的镇渊令……”
“都是我的了。”
血池沸腾,无数血影在其中翻涌。
狩猎的最后阶段,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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