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觉得，王主任最近出现在他视线里的频率高得有些不正常，活像游戏里那种随时随地会刷新出来发布任务的Npc——而且通常没什么好事。
果然，在一个阳光明媚得不像话的周一早晨，王主任就像计算好坐标似的，准时出现在林远办公桌旁，脸上挂着那种“我有好事找你”的笑容——根据林远的经验，这种笑容通常意味着“你有麻烦了”。
“小林啊，来得真早！”王主任的声音洪亮得能把屋顶的灰尘震下来，“年轻人就是有干劲！”
林远默默把刚咬了一口的包子藏到背后：“主任早。有事吗？”
“好事！大好事！”王主任拖过一把椅子坐下，动作慢得像是在故意制造悬念，“区里刚下发通知，要组建青年教师名师工作室，全市只有五个名额！”
林远谨慎地点头，等待下文。他太了解王主任的套路了——先画个大饼，再揭晓价格。
“校长亲自推荐了你！”王主任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国家机密，“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进了名师工作室，意味着市里认可你的教学能力，以后评职称、评优都占优势！”
林远确实心动了。名师工作室意味着更多学习交流的机会，更广阔的平台...
“但是，”王主任话锋一转，果然来了个转折，“竞争很激烈啊。其他学校推荐的都是资深教师，就咱们学校推荐了个年轻人。”
林远立刻嗅到了陷阱的味道：“所以呢？”
“所以你需要更有说服力的成绩啊！”王主任拍拍他的肩，“这次期末考就是个好机会。要是七班能再进一步，冲到年级中游...”
他故意停顿，让林远自己体会言外之意。
林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会这样。每次有什么好事，都得先过五关斩六将。
“主任，七班的情况您也知道，”林远尝试讲道理，“从垫底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一下子冲到中游是不是...”
“哎！要对自己有信心嘛！”王主任打断他，“区里领导很看好你，但也要拿出实打实的成绩来证明啊。这次期末考要是表现出色，下学期不止名师工作室，市级公开课、省里培训机会...都是你的！”
这饼画得又大又圆，林远差点被噎着。
“当然了，”王主任补充道，语气轻描淡写却重若千钧，“要是成绩没起色，甚至退步了...我也不好再替你争取什么了。”
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都竖起耳朵听着，表情各异。有人羡慕，有人同情，还有人明显等着看好戏。
等王主任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后，陈雪蹭过来小声说：“别压力太大，主任就喜欢这样。”
林远苦笑：“我知道。但这次的压力是实打实的。”
他看了一眼七班最近的模拟考成绩单。进步是有的，但距离年级中游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这段距离现在成了横在他和专业发展之间的一道鸿沟。
接下来的日子，林远感觉自己像上了发条的陀螺，转得停不下来。
白天上课、辅导、批作业，晚上备课、研究教学方法、分析学生学习数据。就连做梦都在梦到考试分数和排名表。
有次他在食堂吃饭，拿着筷子在桌上画几何图形，把对面坐着的生物老师吓了一跳：“林老师，你没事吧？”
林远猛地回神：“啊？我在想这个辅助线该怎么加...”
压力最大的时候，他甚至开始掉头发。一天早晨梳头时，他看着梳子上的落发，悲从中来：“我才二十六啊！”
更让他焦虑的是，他发现自己开始变得斤斤计较。每次小测后，他都会第一时间计算班级平均分，估算距离目标还有多远。有次七班数学小测比五班低了0.5分，他居然郁闷了一整天。
这种焦虑不可避免地传染给了学生。教室里明显感觉到气氛紧绷了许多，课间讨论题目的声音多了，笑声少了。
“老林最近好凶啊，”李浩偷偷抱怨，“昨天因为我一道题没做出来，居然让我重做了三遍！”
“老师也是为我们好，”张晓弱弱地辩护，“他最近看起来很累。”
林远确实累。但他更怕的是，自己的焦虑会影响教学效果。有次讲题时，他因为一个学生连续问同一个问题而有些不耐烦，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对不起，”他当即道歉，“老师最近有点急，不该这么说话。”
那个学生愣了一下，小声说：“没关系老师，是我太笨了。”
这话像针一样扎在林远心上。
当晚，他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的都是那个学生失落的表情和王主任的“期望”。
第二天，他破天荒地迟到了。冲进教室时，学生们都惊讶地看着他——林老师从来都是提前到校的。
“对不起同学们，老师迟到了。”他喘着气说，“咱们今天不讲课了，聊聊天吧。”
学生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老师怎么了。
“我最近压力很大，”林远坦白地说，“因为学校对我的期望很高，希望我们班期末考出好成绩。”
教室里安静下来。
“但我发现，我太着急了，反而影响了教学。”他继续说，“对不起，特别是对昨天那位同学。学习本来就应该有不懂的地方，问问题是你们的权利。”
那个被点名的学生低下头，耳朵红了。
“所以从今天起，我们放松一点。”林远露出久违的笑容，“该努力努力，但不过度焦虑。重要的是我们学会了什么，而不只是考了多少分。”
教室里响起松了一口气的声音。李浩第一个响应：“早该这样了！老林你都不知道你最近多吓人！”
“就是！”立即有人附和，“脸黑得像包公！”
“我们还打赌你能坚持多久不笑呢！”
林远哭笑不得：“所以谁赢了？”
“吴明！”大家齐声说，“他赌你最多撑两周！”
吴明推推眼镜：“根据压力累积模型和性格分析，这个预测是科学的。”
气氛终于轻松起来。林远感觉肩上的担子似乎轻了一些。
但压力并没有真正消失。放学时，王主任又“偶遇”了他：“小林啊，刚开完教研组长会议，好几个学校都在打听你呢！都说青云中学出了个教学新星！”
林远只能干笑。
“期末考要加油啊！”王主任意味深长地说，“现在可是全校都在关注七班了。”
回到办公室，林远发现桌上多了几本名师工作室的资料，显然是王主任放的。最上面一本的扉页上写着：“迈向名师之路”。
他翻开一看，里面是各种培训计划和资源支持，确实很吸引人。但合上资料时，他感觉那本书重得像是用铅做的。
备课到深夜时，林远收到一条微信，是刘老师发来的：“压力别太大。主任对谁都这样。”
这是刘老师第一次主动发信息关心他。林远看着那条简短的消息，心里五味杂陈。
回复完“谢谢刘老师，我会把握分寸”后，他走到窗前。夜色中的校园安静而祥和，只有几盏路灯散发着温暖的光。
他想起自己刚当老师时的初心——不就是想帮这些孩子找到学习的乐趣吗？什么时候开始，分数和排名成了最重要的东西？
但现实是残酷的。没有成绩，就没有话语权；没有话语权，就很难改变什么。
这个认知让林远感到一阵无力。但他很快振作起来——无论如何，他都要在追求成绩和保持教育初心之间找到平衡。
第二天上课，他带来了一个自制的“压力释放器”——一个可以捏的减压球。
“以后谁觉得压力大，就捏这个。”他说，“包括我。”
李浩第一个尝试，用力过猛直接把球捏爆了。
全班爆笑。
林远也笑了：“好吧，这个质量不行。但我们找到了更好的减压方式——大笑。”
气氛终于真正轻松起来。
下课时，陈小雨偷偷塞给林远一张画：画的是他拿着减压球哭笑不得的样子，下面写着一行字：“老师，我们一起加油！”
林远小心地收好画，感觉内心的压力真的减轻了许多。
是啊，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有这样一群可爱的学生和他一起努力，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呢？
即使前路艰难，但至少此刻，他觉得自己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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