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的日子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带着一种既让人期待又让人心慌的迫近感。而在这最后的倒计时里，青云中学的某些角落，正同步上演着风格迥异却又目标一致的秘密行动。
行动一：地下工作者的艺术
如果说七班的学生们是“地下工作者”，那他们的据点就是学校那间堆放旧器材、平时连老鼠都嫌冷清的废弃舞蹈排练室。
“动作！动作！李浩你那是打篮球还是跳机械舞？僵硬得跟刚从冰箱里捞出来似的！”陈小雨叉着腰，站在一面模糊的镜子前，小脸绷得紧紧的，活像个严厉的导演。她手里卷着一沓画稿，权当指挥棒用。
李浩穿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篮球背心，汗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往下淌，一脸的生无可恋。“姑奶奶，你行行好，我这四肢是拿来抢篮板和……拍桌子的，不是拿来扭秧歌的！这动作也太娘了！”
“放屁！”陈小雨毫不客气地怼回去，“这叫现代舞融合街舞，表达的是冲破束缚、追寻自由的精神！跟你抢篮板那股劲儿是相通的！你得把那股‘老子天下第一’的劲儿，给我融入到这该死的节奏里！”她说着，自己还示范性地扭了两下，动作居然颇有几分专业范儿。
旁边，吴明盘腿坐在地上，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手指飞舞，眉头紧锁。屏幕上不是代码，而是一段正在剪辑的视频素材。
“浩哥，你第三遍副歌开头那个转身，慢了0.3秒，跟背景鼓点没对上。”他头也不抬，声音平淡地指出，“还有，小雨姐你设计的那个集体托举，以张胖子的体重和浩哥目前的核心力量来看，失败概率高达78.5%，建议修改方案。”
被点名的“张胖子”——张晓，如今已经瘦了不少，但底子还在，闻言立刻涨红了脸，小声辩解：“我……我最近有在减肥……”
“修改什么修改！”李浩一抹汗，倔劲儿上来了，“就这个动作！练！往死里练！我就不信了！”他转头看向身后一群同样气喘吁吁、表情各异的男生，“兄弟们，为了给远哥一个惊喜，拼了！”
“拼了！”男生们稀稀拉拉地回应，带着一种被艺术“折磨”后的虚弱感。
陈小雨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转向吴明：“吴大神，背景视频和音乐合成怎么样了？别到时候我们这儿动作齐了，你那边掉链子。”
吴明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出屏幕的冷光：“渲染进度87.3%。音乐我已经根据你们的排练视频做了十七处微调，确保每个卡点都精准到毫秒。另外，我入侵了……呃，不是，是连接了学校礼堂的音响和投影控制系统，确保演出当天万无一失。”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入侵学校系统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陈小雨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一旁地上摊开的巨大画布。那是她亲手绘制的背景动画原稿，一帧一帧，画满了两年来的点点滴滴：有课堂的混乱，有操场上奔跑的身影，有积分榜前的争吵与欢笑，有林远第一次用游戏讲课时台下亮起的眼睛……线条或许还有些稚嫩，但情感饱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灯光呢？道具呢？服装统一了吗？”陈小雨像个陀螺一样又转了起来，事无巨细地确认着。整个排练室弥漫着一种紧张、混乱，却又充满了赤诚热情的创作氛围。这是一个完全由学生主导，为了向他们共同的“远哥”致敬而打造的秘密工程。
行动二：文学苦行僧的煎熬
与排练室的热火朝天相比，林远的单身宿舍则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如果说学生们是在进行热情洋溢的艺术创作，那林远就是在进行一场自我折磨式的文学苦修。
书桌上，摊着几张皱巴巴的A4纸，上面写满了涂涂改改的字迹，旁边还散落着几个揉成一团的废稿。林远抓着一支笔，头发被他挠得像顶了个鸟窝，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面前最新的稿纸上，只有一行开场白：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家长们……”
老套，平庸，毫无新意。他烦躁地把笔一扔，那支可怜的签字笔在桌上滚了好几圈，差点掉下去。
“不行，重来！”他自言自语，又抽出一张新纸。
“两年时光，匆匆而过……”——太文艺，像青春疼痛文学。
“还记得我第一次走进七班教室的时候……”——太像忆苦思甜报告。
“同学们，今天你们毕业了，即将奔赴……”——太说教，他自己都听不下去。
他几次提笔，几次放下。平时在课堂上，面对那群小祖宗，他也能引经据典（虽然是野史），也能插科打诨，偶尔还能蹦出几句带着点哲思的“金句”，怎么到了这需要正儿八经说点什么的时刻，就词穷了呢？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像一团乱麻，找不到那个可以抽丝剥茧的线头。
他想说感谢，感谢这群孩子磨炼了他的脾气，增长了他的智慧（主要是斗智斗勇的智慧），让他从一个被迫上岗的菜鸟，变成了如今……嗯，稍微不那么菜的教师。
他想说道歉，为最初的不耐烦，为那些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为偶尔的误解和偏颇。
他想说期待，期待他们前程似锦，期待他们保持善良，期待他们永远记得这段鸡飞狗跳却又闪闪发光的日子。
他还想说点自己的感悟，关于教育，关于成长，关于那些分数和排名之外，更重要的东西。
可是，这么多话，怎么才能在五分钟内，说得不矫情、不做作、不空洞，又能真正触碰到他们的心？
他烦躁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宿舍里来回踱步。目光扫过墙上贴着的七班集体照，照片上的学生们笑得没心没肺，李浩还偷偷比了个耶在后面。他看到书架角落里，李浩送的那个签名篮球，陈小雨画的那张滑稽的课堂侧写，吴明做的第一个漏洞百出的积分小程序U盘……
每一件物品，都是一个故事。
他重新坐回来，看着空白的稿纸，深吸一口气。也许，他不需要什么华丽的辞藻，不需要什么深刻的大道理。他只需要把那些真实的故事，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情感，平实地讲出来。
可是，从哪里开始呢？
就在林远对着稿纸继续“便秘”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班级群里李浩@了他。
【浩哥天下第一】：@远哥，远哥，毕业典礼你准备穿啥？要不要兄弟们给你整个帅气的战袍？[坏笑]
林远看着这条信息，哭笑不得。这帮小子，自己那边秘密筹备得风风火火，还有空来操心他的行头。
他手指动了动，回复了一句：“管好你们自己，别给我整幺蛾子就行。”
放下手机，他再次看向那折磨了他大半天的稿纸，眼神却渐渐变得坚定起来。或许，答案不在书桌上，而在那间充满回忆的教室，在那群正在为他秘密准备“惊喜”的学生们身上。
他放下笔，决定不再闭门造车。有些话，需要用心去感受，而不是用笔去硬抠。
窗外的夕阳渐渐沉下，将天边染成一片暖橙色。排练室里的节奏声、吴明键盘的敲击声、林远宿舍里的踱步声，以及那尚未成型、却饱含情感的致辞稿，共同交织成毕业前夜，最独特也最动人的协奏曲。
真正的告别，正在以一种沉默而热烈的方式，悄然准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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