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临江市繁华却冰冷的街道。商铺屋檐下狭小的角落，根本无法阻挡无孔不入的寒意。
外婆紧紧抱着晓晓，用自己的身体为外孙女遮挡风寒。晓晓在她怀里蜷缩成一团，小小的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微微颤抖，打着石膏的胳膊笨拙地搁在身前，更添了几分可怜。
“外婆……冷……晓晓好冷……”孩子细弱的声音在夜风中断断续续，像小猫的呜咽。
外婆心如刀绞，把晓晓搂得更紧，徒劳地想多传递一点温度给她。她自己只穿着一件薄毛衣，早已冻得嘴唇发紫，四肢僵硬。那件裹在晓晓身上的外套，此刻是她能给的全部。
“乖，晓晓乖，抱着外婆就不冷了……”外婆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她抬头望向街对面依旧灯火通明的星级酒店，那里温暖如春，但与她们隔着一个世界般的距离。
她们试过了附近所有看起来可能便宜些的旅社、招待所，不是客满，就是看到她们这一老一小、尤其晓晓还带着伤的狼狈样子，嫌麻烦地摆摆手。甚至有一家前台，在看到晓晓胳膊上的石膏后，直接以“怕承担责任”为由拒绝了她们。
世态炎凉，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饥饿感也开始阵阵袭来。晓晓从中午到现在，只喝了一点医院提供的稀粥，早已饥肠辘辘。她小声哼哼着：“外婆，饿……”
外婆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几十块零钱，那是她从老家带来的全部现金。她抱着晓晓，艰难地站起身，踉跄着走到不远处一个还在营业的便利店，买了一小瓶温热的牛奶和最便宜的一袋面包。
回到屋檐下，她小心地喂晓晓喝了几口牛奶，吃了小半块面包。晓晓似乎恢复了一点精神，但小脸依旧苍白得吓人。
“外婆，我们为什么不能回家？那些坏人为什么要把我们的门封起来？”晓晓仰起头，大眼睛里充满了迷茫和恐惧，“妈妈是不是被坏人抓走了？”
孩子稚嫩的问题，像针一样扎在外婆心上。她不知道该如何向一个五岁的孩子解释成人世界的黑暗与不公，只能含糊地安慰：“妈妈没事……等爸爸回来，把坏人都打跑，我们就能回家了。”
“爸爸……”晓晓喃喃地念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弱的期待，“爸爸真的会回来吗？他会不会……也不喜欢晓晓了？”
“不会的！爸爸最喜欢晓晓了！”外婆急忙否定，声音却带着哭腔，“爸爸是做大事情的，他在很远的地方保护很多人……等他忙完了，一定会回来的！”
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那个神秘的女婿，她只在女儿婚礼上见过一面，之后便常年音讯全无。他到底是什么人？做什么工作？为什么女儿从不主动联系他？现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到底知不知道？又能不能指望得上？
无数个疑问在她脑海里盘旋，却找不到答案。
夜深了，街上的行人车辆渐渐稀少，城市的喧嚣沉淀下来，只剩下风声和偶尔驶过的车轮声。温度越来越低，寒意透骨。
晓晓开始咳嗽起来，小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外婆伸手一摸她的额头，滚烫！
发烧了！
肯定是白天受了惊吓，晚上又吹了冷风，加上骨折后的身体虚弱，一下子病倒了！
“晓晓！晓晓你怎么样？”外婆慌了神，轻轻拍着晓晓的脸颊。
晓晓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都有些涣散，嘴里含糊地喊着：“妈妈……爸爸……疼……冷……”
外婆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去医院？她们连住院费都交不起！回“家”？家门贴着冰冷的封条！去找亲戚朋友？女儿在临江市没什么深交的亲友，而老家的亲戚远水救不了近火……
绝望，如同这浓重的夜色，将她紧紧包裹，几乎要窒息。
她看着怀里烧得糊涂、不停呓语的外孙女，看着那刺眼的白色石膏，看着这冰冷无情的城市街头，一股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几乎将她击垮。
难道……真的要走投无路了吗？
就在这时，她浑浊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随身带来的那个旧布包上。布包的一个夹层里，放着一张纸条，上面用钢笔写着一串冗长的数字和一个极其简单的使用说明。
那是女儿苏婉清在很久以前，神情极其郑重地交给她的。女儿当时反复叮嘱：“妈，这个你收好，千万千万收好！除非……除非是我和晓晓遇到了天大的、实在过不去的坎儿，生死攸关的时候，才能试着打这个电话找陈默！平时绝对不能打，会影响他，可能会出大事！”
当时她觉得女儿小题大做，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收了起来。这些年，无论多难，女儿都从未提过这个电话。
现在……算不算是“天大的、过不去的坎儿”？算不算是“生死攸关”？
女儿被带走，下落不明；外孙女骨折发烧，流落街头；家被查封……这难道还不是绝境吗？
外婆颤抖着手，从布包最里层摸出了那张已经有些泛黄、边角磨损的纸条。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线，她看着那串长长的、陌生的号码，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和恐惧。
打吗？
打了，会不会真的像女儿说的，会影响到那个神秘的女婿，会出大事？
可是不打……晓晓怎么办？女儿怎么办？她们祖孙二人，今晚可能都熬不过去！
晓晓的咳嗽声越来越急，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小身体烫得像块火炭。
外婆看着外孙女痛苦的模样，老泪纵横。她不能再犹豫了！
她紧紧攥着那张纸条，像是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她用尽全身力气，抱着晓晓，步履蹒跚地走向不远处一个二十四小时自助银行网点——那里有灯光，或许还能挡一点风，最重要的是，那里有一部公共电话！
无论如何，她必须试一试！
为了女儿，为了外孙女，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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