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鞭炮声,天刚蒙蒙亮就炸响在村口,一串接一串,把空气里都搅进了喜庆的烟火气。桃花比鸡起得还早,院里的喜酒班子早把锣鼓镲摆开了,铜家伙在晨光里闪着亮;灶房的火塘烧得旺旺的,柴火噼啪响,锅里的老鸡汤咕嘟咕嘟翻着花,油星子溅在灶台上,香味裹着热气,顺着门缝往院外钻,引得过路人都忍不住多闻两口。
道喜的人络绎不绝,有的拎着两包点心,有的揣着个红包,桃花笑着迎进来,手里的帕子擦了又擦,一会儿给人递茶,一会儿去灶房看菜,脚底板像沾了风,没片刻停歇。
王大海也回来了,穿着件新的中山装,正和来的大叔大伯们围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喝茶,手里转着茶杯,嘴里聊些厂里地里的闲话,一脸轻松惬意,倒和忙得脚不沾地的桃花形成了鲜明对比。
里屋的美芽穿着月白色的里衣,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的姑娘,发鬓梳得高高的,是她一大早去镇上相馆盘的新娘头,头上别着亮晶晶的婚纱片——
那婚纱和头纱都是从相馆租的,前几天她和志伟还在那儿拍了婚纱照。四套礼服,拍了两大本影册,还放大了两张挂墙上的,前前后后花了两千块。
这事把胡小妹心疼得半夜没合眼,此刻她怀里抱着美芽刚满月的女儿,小丫头睡得正香,胡小妹却对着里屋的方向唠叨:“你看老大结婚时,就拍了一张结婚照,放大了摆床头,总共才几十块!这老二倒好,拍两本影册,又是租婚纱又是请摄影师,净费那冤枉钱!”
“少管点,反正没问我们要这钱,让他俩折腾去。”刘海躺在床上打盹,声音含糊不清。小孙女一晚上要醒三四回,他这当爷爷的跟着熬,早就没了精神。
“好在我跟志伟说通了,家电先不买!”胡小妹没接话,继续念叨,“彩礼给了那么多,我们还得慢慢还呢。再说美芽孩子都生了,也犯不着计较这些虚头巴脑的。”
“也是,能省则省。”刘海翻了个身,“这小丫头片子,一个月奶粉钱就够咱们愁的。以后还得让志伟两个人再要个,家家户户谁家没个男孩撑门户?”
胡小妹抱着孙女的手紧了紧,叹了口气:“可不是嘛,俩儿子,换来俩孙女,唉……”
美芽正看着,院门口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接亲的车队到了——一辆捷达小轿车领头,后面跟着四辆面包车,最后是辆农用车,专门用来拉嫁妆。六辆车不多不少,全按桃花当初要求的数量来的;至于用什么车,胡小妹自然是挑了最便宜的来安排。
桃花走进里屋,伸手轻轻摸着美芽的头发,声音软得像刚蒸好的棉花:“到了婆家,别委屈自己,该吃吃该喝喝,受了气别憋着,娘家永远是你的靠山。”说着,她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那个红布包,塞进美芽的手心里,“这钱你自己藏好,想买点啥就买,别跟旁人说,志伟也别说。”
美芽捏着那温热的红布包,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顺着脸颊往下掉:“妈,我不想走……”
“傻孩子,嫁人是正经事。”桃花用袖口擦了擦女儿的眼泪,自己的眼眶也红了,“志伟是个实诚人,就是性子粗线条了点,不过凡事都听你的。日子嘛,慢慢过就好了。”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志伟和乡亲们的笑声。迎亲的队伍热热闹闹地进了院,志伟穿着一身笔挺的新西装,头发梳得油亮,苍蝇站上去都得打滑。
他一看见梳妆台前的美芽,脸“唰”地就红了,搓着手,结结巴巴地说:“美芽,咱、咱该走了。”
美芽点点头,任由围观的人起哄,看着志伟蹲下身,给她穿上那双黑皮鞋——皮鞋也是自己买的,本想买红色的,结婚喜庆,但想着就结婚一天穿,太浪费了,就干脆买了双黑的,平时也可以穿穿!
新娘子的脚不能沾地,志伟小心翼翼地抱起美芽,在一片哄笑声和唢呐声里,一步步走出院子,把她送上了领头的捷达车。
“妈,您放心!我肯定对美芽好!”车窗摇下,志伟探出头,拍着胸脯保证,声音响亮得盖过了鞭炮声。
送亲的车队缓缓开动,桃花跟在后面,一直送到村口的老槐树下。她看着那辆捷达车越开越远,车后窗里,美芽的脸渐渐模糊。风里飘着车上系的红绸带,像一团跳动的火苗,伴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一点点消失在路的尽头。
旁边的王大海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去吧,孩子过得好着呢。”桃花点点头,却还是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再也看不见车队的影子,才抹了抹眼角,转身往依然热闹却略显空荡荡的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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