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华啃着冻梨的声音在帐里格外清晰,汁水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滴,他也不在意,只含糊地说:“这梨是真甜,比去年在虎头坡摘的还对味。”
徐凤年怀里的小猫似乎被梨香勾醒了,探出脑袋蹭了蹭他的下巴,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呼噜声。唐婉笑着抽了张布巾递给温华:“慢点吃,没人抢你的。”又转向徐凤年,“药膏该干了,活动活动膝盖试试。”
徐凤年依言屈伸了几下腿,果然比刚才灵便许多,淤青处的钝痛化作了淡淡的暖意。“你这药膏,比军中的金疮药管用。”
“那是自然,”唐婉扬了扬下巴,眼里闪过一丝得意,“这里面加了我托人从南疆捎来的苏木,专治老寒腿。”
正说着,帐外传来一阵马蹄声,比寻常巡逻兵的速度快上许多。温华瞬间绷紧了神经,手下意识地按向腰间的雪刃:“是敌是友?”
徐凤年侧耳听了听,眉头微蹙:“是自己人,马蹄声里带着急,却不乱。”
话音刚落,一个亲兵掀帘而入,脸上沾着雪,喘着粗气:“将军,南边来了支商队,说是……说是给咱们送过冬物资的,还带了位老先生,说是您请的医官。”
“商队?”徐凤年有些诧异,“我没让人调物资啊。”
温华眼睛一亮:“莫不是唐姑娘的手笔?”
唐婉也愣了愣,随即想起什么,笑道:“是我托互市的张老板办的。前几日见营里的棉花快用完了,就写信让他送些过来,顺便请他帮忙找位擅长调理旧伤的医官——总不能让你的膝盖一直拖着。”
徐凤年心里一动,看着唐婉被炭火映得微红的脸颊,想说些什么,却被温华抢了先:“还是唐姑娘细心!咱们这群糙老爷们,只顾着拼杀,哪想得到这些。”
说话间,亲兵领着一位穿着藏青色棉袍的老者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伙计,正搬着几大箱物资:“徐将军,唐姑娘,张老板怕路上耽搁,特意让小的们快马加鞭赶来。这位是孙老先生,在南疆行医几十年,最会治筋骨伤。”
孙老先生拱手行礼,须发皆白,眼神却很清亮:“徐将军,久仰。唐姑娘的信老夫看过了,先让老夫看看您的腿伤吧。”
徐凤年依言坐下,孙老先生伸出两指搭在他的膝盖上,闭目凝神片刻,又翻看了眼睑,问道:“将军是不是每逢阴雨天就疼得厉害?夜里常睡不安稳?”
“正是。”徐凤年点头,这老毛病缠了他多年,连军中最好的军医都束手无策。
“问题不大,”孙老先生从药箱里拿出个小瓷瓶,倒出三粒黑褐色的药丸,“这是‘驱寒丹’,每日一粒,温水送服。另外,唐姑娘托人带来的苏木还有剩吗?”
“有,有!”唐婉连忙从药箱里取出一包,“孙老先生要用?”
“嗯,”孙老先生接过苏木,又指了指箱里的棉花,“取些棉花裹住苏木,再用烈酒泡透,入夜后点燃,让烟在帐里多留会儿,连熏七日,寒气自会消散。”
温华在一旁听得认真,忽然拍大腿:“这法子好!去年我在虎头坡冻裂了手,用艾草熏了几日就好了。”
孙老先生笑了笑:“原理相通,都是借药力驱寒。不过徐将军的伤在骨,得用苏木这种性子烈些的药材才行。”
伙计们把物资搬完,张老板派来的管事又递上一本账册:“唐姑娘,这是您要的棉花、药材和伤药清单,您点点数。”
唐婉接过账册翻看,忽然“咦”了一声:“怎么多了两箱红糖?”
管事笑道:“是张老板添的。他说唐姑娘前几日订的红糖糕很受欢迎,让小的们多送些,让弟兄们也尝尝甜。”
温华一听“红糖糕”,眼睛都亮了:“我就说上次那糕怎么那么好吃!原来有张老板的功劳。”
唐婉脸颊微红,瞪了温华一眼:“就你嘴馋。”转头对管事说,“替我谢过张老板,账记在我名下就行。”
“张老板说了,这两箱红糖算他送的。”管事笑得憨厚,“他说徐将军守着边境,咱们做买卖的才能安稳赚钱,这点心意不算什么。”
徐凤年望着帐外的风雪,心里忽然敞亮起来。他一直以为,守护北凉是自己和弟兄们的事,却忘了,这风雪里的营盘,从来不是孤立的。互市的商人送来物资,南疆的医官赶来诊病,连远在虎头坡的猎户都记得送来冻梨——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家国大义,却在用自己的方式,托举着这片土地上的暖意。
孙老先生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便跟着伙计们去安顿了。帐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温华正抱着一箱红糖傻笑,唐婉在清点药材,徐凤年走到箱边,拿起一朵用棉花扎成的花——不知是哪个伙计的巧思,用边角料扎了满满一篮,白生生的,像极了帐外的雪。
“好看吗?”唐婉走过来,拿起一朵别在他的披风上,“张老板说,营里的日子太苦,添点颜色能让人心里亮堂些。”
徐凤年低头看着那朵棉花花,忽然觉得,这比任何神兵利器都更能抵御风雪。他想起昨夜在烽燧上看到的星空,想起怀里小猫的温度,想起孙老先生的药丸,想起张老板的红糖——原来所谓的守护,从来不是孤军奋战。
温华忽然凑过来,手里拿着块刚切好的冻梨,塞到徐凤年嘴边:“发什么呆?快尝尝!孙老先生说这梨能润肺,对你的咳嗽也有好处。”
冰凉的甜意在舌尖化开,徐凤年看着温华冻得发红的鼻尖,看着唐婉眼里跳动的炭火,忽然笑了。
或许江湖的榜单会褪色,战场的烽烟会散尽,但这些藏在风雪里的暖意——一碗热汤,一粒药丸,一朵棉花花,一句惦记——会像雪地里的种子,等春天来时,破土而出,长成漫山遍野的生机。
帐外的风雪还在唱着凛冽的歌,帐里的炭火却烧得更旺了。徐凤年伸手拂去唐婉发间的一点棉絮,轻声道:“今晚的梨,确实比去年的甜。”
唐婉抬头望进他眼里,笑意漫了开来,像被风吹皱的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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