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尔几乎是凭借着本能逃出了那家令人窒息的餐厅。冰冷的夜风灌入肺腑，却丝毫无法缓解她胸腔里那股灼烧般的恐慌和窒息感。她踉跄着跑到路边，慌乱地伸手拦出租车，手指抖得厉害。
就在一辆空车缓缓停靠的瞬间，一只大手猛地从身后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力道极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却又在触碰到她冰凉皮肤的刹那，下意识地放轻了些许，仿佛怕捏碎了她。
关雎尔浑身一僵，如同被电流击中，猛地回头。
谭宗明就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影在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他显然也是匆忙追出来的，呼吸有些急促，额角甚至渗出细微的汗珠，早已没了平日里的从容不迫。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压抑的痛苦、浓烈的失望，以及一种让她心惊肉跳的、执拗的追问。
“放开我！”关雎尔像是被烫到一样，用力挣扎，声音带着哭腔和惊惧。
出租车司机疑惑地看着这对拉扯的男女，按了下喇叭。
谭宗明看也没看那司机，直接从钱夹里抽出几张钞票塞进车窗，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命令：“抱歉，不坐了。麻烦您离开。”
司机看了看那厚厚一沓钞票，又看了看男人通身的气派和女孩苍白的脸，识趣地闭上嘴，开车走了。
路边只剩下他们两人。晚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气氛僵持得令人窒息。
“谭宗明！你干什么！放开！”关雎尔又急又怕，拼命想甩开他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的触碰，他身上的气息，都让她想起那个可怕的求婚夜晚，想起那些她拼命想要逃离的过去。
“干什么？”谭宗明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浓的痛楚和不解，“关雎尔……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向前逼近一步，将她困在自己和冰冷的墙壁之间，目光灼灼地锁住她：“一声不响地消失，一条短信就判了我死刑！大半年！我找了你大半年！你知道我这大半年是怎么过的吗？！现在见到我，就像见到鬼一样？我就那么让你害怕？让你厌恶？”
他的质问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关雎尔的心上。她看着他赤红的眼眶，看着他眼底深处那无法掩饰的受伤和憔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无以复加。
愧疚、恐惧、委屈、还有那深埋的、未曾熄灭的爱意……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
“对不起……对不起……”她只能无助地重复着苍白无力的道歉，泪水终于决堤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谭宗明不肯放过她，执意要一个答案，他抬起另一只手，似乎想替她擦去眼泪，却又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住，握成了拳，“告诉我！到底是什么问题？！恐婚？不合适？关雎尔，我要听真话！我们之前那么好，那些难道都是假的吗？你到底在怕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一丝濒临绝望的困惑。
真话？
关雎尔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怎么能说真话？难道要告诉他，她灵魂里装着两世的记忆，上一世在紫禁城里看透了婚姻的虚妄和残酷，这一世又见证了父母那乏味捆绑的人生，所以对婚姻制度本身产生了根深蒂固的、无法克服的生理性恐惧？
他会信吗？他只会觉得她疯了！或者觉得这是她编造出来的、荒谬可笑的借口！
她说不出口。那个秘密太重太深，是她一个人的牢笼。
“就是……恐婚……”她低下头，避开他灼人的视线，声音破碎不堪，重复着那苍白的理由，“我……我没有办法结婚……我想到那个……就没办法呼吸……对不起……我们真的不合适……”
“没有办法结婚？”谭宗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所以就要用那种方式离开？连一个当面说清楚的机会都不给我？关雎尔，在你心里，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不值得你哪怕给我一点点提示，告诉我你到底在承受什么？”
他的话语像刀子一样锋利，精准地剖开她试图掩盖的懦弱和自私。
“不是的……不是因为你……”关雎尔慌乱地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你很好……是我不配……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没办法……”
“那到底是什么问题？！”谭宗明几乎是在低吼，耐心快要被她的回避和车轱辘话耗尽，“你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无论是什么！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告诉我啊！”
他的强势和逼近，反而激起了关雎尔内心深处更强烈的防御和恐惧。他越是追问，越是表现出那种想要“解决”她、“掌控”局面的姿态，她就越是想起前世那种无法自主、命运系于他人之手的窒息感。
“解决不了的！”她猛地抬起头，情绪有些失控地喊道，声音里带着绝望，“你解决不了的！这是我的问题！是我的心病！你放过我吧谭宗明！求求你了！就当从来没认识过我！行不行？！”
“放过你？当没认识过？”谭宗明看着她决绝而痛苦的眼神，心像是被彻底碾碎了。他抓着她的手无力地滑落，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一片惨白的灰败和难以置信的伤痛。
“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一个……说扔就能扔掉的存在。”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充满了自嘲和彻骨的寒意。
关雎尔的心痛得几乎麻木。她知道她的话有多伤人，可她别无选择。长痛不如短痛，只有把他彻底推开，让他死心，才是对彼此最好的结局。
她趁着他失神的瞬间，猛地转身，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跌跌撞撞地跑到马路中间，不顾危险地拦下了另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钻了进去，急促地报出欢乐颂的地址。
车子发动，驶离。
透过后车窗，她看到谭宗明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孤寂而漫长，他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那周身弥漫出的巨大失落和绝望，却隔着玻璃，狠狠刺痛了她的眼睛。
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她瘫软在后座上，捂住脸，无声地痛哭起来。
对不起，谭宗明。 对不起。
有些噩梦，我只能自己面对。 有些牢笼，我只能自己挣脱。
而你，离我远一点，才是 最安全的选择。
出租车载着彻底崩溃的她，汇入城市的车流，将那个同样心碎的男人，独自留在了冰冷绝望的夜色里。
这一次，她依旧选择了最决绝的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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