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在其统治晚期,始终沉溺于对长生不老的极致追求,频繁派遣方士如徐福、卢生等远赴海外寻求仙药,并进行了五次大规模巡游,其足迹东至大海,南抵会稽,北达碣石,西抵陇西,意图通过封禅祭祀、刻石颂功等方式宣示其至高无上的权威,同时亦暗含寻访仙人、求得不死之药的迫切愿望。
然而,这种对永生的执念和连年巡游的劳顿,极大消耗了他的身体健康,也透支了帝国的民力与财力。公元前210年,秦始皇开始了其人生中最后一次东巡,左丞相李斯、中车府令赵高以及其少子胡亥随行,右丞相冯去疾则留守咸阳处理政务。
巡游队伍一路行进,途经云梦、九疑山、籍柯、海渚、丹阳、钱唐等地,秦始皇在会稽山祭祀大禹并刻石立碑,随后北上抵达琅邪、之罘。然而,行至平原津(今山东平原附近)时,秦始皇突发重病,且病情迅速恶化,巡游队伍被迫停滞。随行的御医们束手无策,群臣因秦始皇极度厌恶谈论死亡而无人敢言后事,直至病势垂危,秦始皇才意识到大限将至,命中车府令赵高起草诏书,赐予远在上郡监军的长子扶苏,令其“与丧会咸阳而葬”,这实际上意味着将皇位传予扶苏,令其返都主持丧事并继承大统。
然而,这封至关重要的诏书在完成后却被赵高故意扣留,并未交付使者发出。七月丙寅日,秦始皇嬴政在沙丘宫(今河北省广宗县大平台村一带)驾崩,终年五十岁,这位横扫六国、一统天下的帝王,最终未能实现其传位万世的梦想,猝然陨落于巡游途中,其死亡地点“沙丘”也因此成为帝国命运转折的标志性符号,预示着大秦王朝即将到来的剧烈动荡与崩塌。
秦始皇的突然驾崩,给随行的李斯、赵高等人带来了巨大的政治危机和权力真空。丞相李斯出于对帝国稳定性的极端担忧,唯恐皇帝死于都城外的消息一旦泄露,会引发各位皇子争夺皇位的内斗以及六国残余势力的趁机反扑,于是果断决定“秘不发丧”,将秦始皇的遗体放置在一辆可以调节冷暖的“辒凉车”中,每日照常令人送餐食,百官奏事也由宦官在车内假意批复,营造出皇帝仍然在世的假象,只有胡亥、赵高以及少数受宠的宦官知晓内情。
与此同时,中车府令赵高,一个深得胡亥信任且对蒙氏家族怀有私怨的宦官,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权力投机机会,他深知公子扶苏素来与自己不睦,且与蒙恬兄弟交好,若扶苏继位,自己必将失势甚至遭殃,于是便主动游说胡亥,劝其诈称始皇帝遗诏,除掉扶苏,自立为帝。胡亥起初尚有犹豫,但在赵高的蛊惑下,最终同意了这场阴谋。
赵高随后威逼利诱丞相李斯加入,他精准地抓住了李斯贪恋权位、惧怕扶苏即位后重用蒙恬而使其失宠的心理,以“长保封侯,永享富贵”为诱饵,以“祸及子孙,失位殒身”为威胁,成功说服了李斯与之合谋。三人于是共同伪造了两份诏书:一份是立胡亥为太子的遗诏;另一份则是赐给扶苏和蒙恬的斥责诏书,罗织其“无军功、多诽谤、欲谋反”等罪名,勒令他们自杀。
使者将伪诏送至扶苏和蒙恬处,扶苏虽感蹊跷,但在“父命难违”的孝道观念驱使下,痛哭流涕后毅然拔剑自刎;蒙恬则较为谨慎,主张复核诏书真实性,但最终仍被逮捕下狱,后被逼自杀。就这样,一场由赵高主导、李斯附议、胡亥受益的“沙丘之变”,以矫诏篡逆的方式,彻底改变了秦帝国的合法继承秩序,为后续的统治危机和迅速崩塌埋下了最深重的祸根。
在成功铲除扶苏与蒙恬这一最大政治障碍后,李斯、赵高一行人继续隐瞒秦始皇的死讯,押运着其已开始腐败的遗体,向咸阳疾驰。为了掩盖尸体散发出的日益浓烈的臭气,赵高竟下令在辒车周围装载大量咸“鲍鱼”(一种经过腌制、气味浓烈的鱼),利用鱼腥味来混淆和掩盖尸臭,这一做法既显得荒诞不经,又极具象征意义,仿佛预示着大秦帝国最高权力核心已从内部开始腐烂。
整个车队在一种诡异而紧张的氛围中返回咸阳,沿途官员皆被蒙在鼓里,直至抵达都城,才正式发丧,并宣布胡亥继位,是为秦二世。胡亥登基后,其统治的合法性与正当性先天不足,加之其本人昏庸无能,贪图享乐,使得他极度依赖赵高的权术和李斯的行政经验来维持统治,但很快,这种脆弱的权力三角便因各自的野心与恐惧而破裂。
赵高为了进一步巩固权势,彻底清除潜在威胁,开始怂恿胡亥对皇室宗亲和大臣进行血腥清洗,他们罗织罪名,将秦始皇的其余子女几乎屠杀殆尽,史载共有二十二位公子、十位公主被处死,其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如公子将闾兄弟三人被逼自刎前哀叹朝廷法度不公,公子高甚至为保家族而被迫请求殉葬。
同时,朝中正直大臣如右丞相冯去疾、将军冯劫等被迫自杀,李斯最终也未能幸免,遭赵高陷害,被处以腰斩极刑,并夷三族。赵高则通过“指鹿为马”的荒唐测试,进一步铲除异己,震慑群臣,使得朝堂之上人人自危,万马齐喑,完全沦为其一手遮天的傀儡舞台。
与此同时,秦二世的统治变本加厉,他继续推行其父时期的暴政,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征发大量民夫续建阿房宫、骊山陵等巨型工程,法令愈发苛酷,赋役愈发繁重,使得天下百姓“苦不聊生,自经于道树,死者相望”,社会矛盾急剧激化,整个帝国如同一个巨大的火药桶,随时可能被点燃爆炸。
秦二世胡亥的昏暴统治和赵高的倒行逆施,最终彻底激化了社会矛盾,点燃了推翻秦王朝的熊熊烈火。公元前209年,即秦二世元年七月,一队被征发前往渔阳戍边的贫苦农民,共九百余人,行至蕲县大泽乡(今安徽宿州)时,因遭遇大雨,道路不通,预计已无法按期抵达。
而按照秦朝严苛的法律,“失期,法皆斩”,无论是何原因,延误期限都将被处死。在面临必死结局的绝境下,屯长陈胜、吴广毅然决定揭竿而起,他们发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震天呐喊,号召众人反抗暴秦。起义迅速得到响应,天下苦秦久矣的百姓、六国的旧贵族残余势力纷纷起兵反秦,起义烽火呈燎原之势席卷全国。
陈胜自立为“张楚”王,并派兵多路进攻秦朝腹地,甚至一度攻至函谷关附近,严重威胁咸阳。虽然陈胜、吴广的起义最终被章邯率领的骊山刑徒军镇压下去,但反秦的浪潮已不可遏制。项羽、刘邦等势力崛起,刘邦率军西进,项羽则在巨鹿之战中破釜沉舟,大破秦军主力,加速了秦朝的军事崩溃。
而此时的秦廷内部,依然沉浸在权力斗争和谎言之中,赵高长期隐瞒农民起义的真实情况,欺骗胡亥说只是一些“鼠窃狗盗”之徒,不足为虑,致使秦二世对危局一无所知,继续醉生梦死。直至刘邦军队攻破武关,逼近咸阳,胡亥才惊觉大势已去,他愤怒地质问赵高,而赵高恐罪行败露,竟与其女婿阎乐合谋,发动望夷宫之变,逼杀胡亥。胡亥在绝望中哀求,愿降为平民而不可得,最终被阎乐斩杀。
赵高企图自立为王,但群臣不从,只得改立子婴为秦王。子婴即位后,不甘为傀儡,设计诛杀赵高,并夷其三族,然而此时秦朝灭亡已不可避免。公元前207年十月,刘邦率军至灞上,子婴素车白马,系颈以组,向刘邦投降,秦朝正式灭亡。从秦始皇去世到子婴出降,仅仅过去了三年时间,这个曾经“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并吞八荒”的强大帝国,便以令人瞠目的速度土崩瓦解,留下了无尽的唏嘘与历史教训。
秦朝的迅速灭亡,其根源远非一场“沙丘之变”所能概括,而是其统治时期长期积累的深层次矛盾的总爆发,是“仁义不施”的必然结果。贾谊在《过秦论》中精辟地总结道:“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秦始皇统一天下后,未能及时调整治国方略,从“夺取天下”的“攻”势转向“治理天下”的“守”势,反而变本加厉地依赖严刑峻法和暴力威慑。
他推行的一系列政策,如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修筑驰道、长城等,虽具有深远的历史积极意义,奠定了中国大一统的基础,但其实施过程却极度残酷,耗费了惊人的人力物力,征发了无数民夫,造成了“男子力耕不足粮饷,女子纺绩不足衣服”的艰难局面。
加之法律严苛,动辄连坐,赋役繁重,使得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同时,秦始皇在思想上推行“焚书坑儒”的高压政策,钳制言论,摧残文化,失去了士人阶层的支持。到了秦二世时期,这些弊政非但没有纠正,反而在赵高的操纵下愈演愈烈,统治集团内部的自相残杀和极端腐败,彻底丧失了自我调节的能力。
最终,当陈胜吴广振臂一呼,长期被压抑的民怨如同火山般喷发,六国旧贵族势力也趁机复辟,看似强大的秦帝国军队在失去民心的情况下迅速瓦解。秦朝的灭亡,深刻地警示后世:任何强大的武力、严密的制度,若没有仁政爱民作为基础,失去民心,其统治终将无法持久。
武力可以得天下,但唯有仁政才能守天下。汉朝建立后,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秦制,但吸取了秦亡的教训,初期推行黄老之术,与民休息,轻徭薄赋,后又“独尊儒术”,强调德治与教化,从而开创了长久的盛世,这正是对秦朝“仁义不施”历史教训的一种深刻反思和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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