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硝烟。
王起靠坐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已恢复了惯有的冰冷与锐利，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
王磊守在一旁，神色紧张，等待着兄长的决断。
洞口光影微动，慕容九的身影悄然返回，对她微微点头，示意灵露已安全送达白素处。
她看向王起，眼中带着询问。
王起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尖在空中极其缓慢地划过一个奇异的轨迹。
那轨迹并非文字，更像是一种极其古老、蕴含着某种特殊韵律的符文起手式。
动作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慕容九和王磊见状，瞳孔皆是微微一缩！
这个手势，他们曾在父亲王浩天那本笔记的最后一页，见过类似的残缺记载！
旁边还有潦草的注释：“……源血示警……不可轻示于人……”
王起是在告诉他们，接下来的话，关乎王家最核心的秘密，需极度警惕，甚至可能引动“源血”感应？
两人立刻屏息凝神，将感知提升到极致。
王起收回手指，声音低沉而清晰，却控制在仅容三人听闻的细微程度：“她的目标，绝不仅仅是‘藏典窟’那么简单。”
“那是什么？”王磊压低声音问。
“‘藏典窟’或许是真，但她真正想要的，恐怕是藏在窟中最深处的——‘心焰源核’。”
王起眼中寒光微闪，“父亲笔记提过一句，‘源血’之力，皆源自‘心焰’。”
“掌控‘源核’，便能一定程度上影响甚至控制所有身负‘源血’之人。”
慕容九倒吸一口凉气：“她想控制所有王家人？”
“或许不止。”王起看向石室那扇千面魅狐离去的小门，“她对我们，尤其是对我的‘守钥者’身份和‘断界之刃’过于了解。”
“我怀疑，她本身……或许就与‘源血’或黑殿有着极深的、不为人知的渊源。”
“寻找过去是假，夺取力量、反制甚至取代黑殿某些存在，才是真。”
这个猜测更大胆，也更可怕！
如果千面魅狐本身就和黑殿同源，那她的所有“帮助”和“交易”，都可能是一个更大的、针对黑殿也针对他们的陷阱！
“那我们立刻拒绝她！”王磊急道。
“不。”
王起摇头，眼神冰冷而锐利，“正如她所料，我们无法拒绝那些条件。而且，这也是我们的机会。”
“机会？”
“将计就计的机会。”
王起的声音如同刀锋摩擦，“她想利用我们找到并接触‘源核’，我们又何尝不能利用她，接近并……毁了那东西？”
毁了源核？！
王磊和慕容九都被这疯狂的想法惊呆了！
那无疑是彻底斩断王家与黑殿古老联系的最根本方法，但也必然招致黑殿最疯狂的报复，甚至可能引发未知的可怕后果！
“风险太大……”慕容九声音干涩。
“从我们出生，风险就已注定。”
王起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被动承受，不如主动斩断。这是唯一一劳永逸、摆脱宿命的机会。”
他看向两人：“但要成功，我们必须掌握主动。交易可以谈，但规矩，必须由我们来定。”
“如何定？”
王起目光微闪，说出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首先，我们要她先拿出真正的‘诚意’——”
“不是压制，而是彻底解决白素‘邪芯’的前半部方法，并且，告诉我们慕容姑娘身上‘紫霄雷印’的来历和化解之法。”
慕容九娇躯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看向王起：“你……你怎么知道我……”
王起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
在那光尘之海，他握住断界之刃、感知大幅提升时，便隐约察觉到慕容九体内隐藏着一股极其隐晦、却与黑殿能量格格不入。
甚至相互克制的雷霆之力，只是被某种封印压制着。
这或许也是千面魅狐找上她的原因之一。
慕容九脸色变幻数次，最终化为一声苦笑，默认了。
“其次，”王起继续道，“进入黑殿总坛的方式、路线、守卫分布，必须完全共享，我们必须有独立的判断和行动权，而非完全受她指引。”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源核’的处置权。得手之后，如何处置，必须由我们决定。她若同意，便合作。若不同意……”
王起眼中杀机一闪，“那便在此地，先分个生死。”
计划大胆而疯狂，完全是将自身置于最危险的境地来逼迫对方亮出底牌！
王磊和慕容九听得心惊肉跳，但也明白，这或许是唯一能在与千面魅狐的博弈中争取到主动的方法。
“她若翻脸……”王磊担忧道。
“那就证明她心里有鬼，所图甚大，更留她不得。”王起语气森然，“趁我还能挥出一刀。”
石室内陷入沉默，只有泥炉上茶水煮沸后又被移开的细微声响。
良久，慕容九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我听你的。”
王磊也重重点头：“哥，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王起缓缓闭上眼，微微颔首：“那就……请她来吧。”
王磊走到洞口，对守在外面的老农说了几句。
不多时，那扇小门再次无声开启，千面魅狐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慵懒迷人的笑意，仿佛刚才的离开只是去赏了会儿雨。
“看来三位是有了决断？”
她笑吟吟地问道，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尤其在王起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王起睁开眼，直接开门见山，将刚才提出的三个条件，清晰冷静地复述了一遍。
没有威胁，没有夸大，只是平静地陈述，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随着他的话语，千面魅狐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消失。
那双妩媚的眸子里，首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惊愕、审视，以及一丝极其隐蔽的、被戳破心思的恼怒和冰冷。
石室内的气氛，瞬间从刚才的看似平和，变得剑拔弩张，落针可闻。
千面魅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王起，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重伤垂危、却一次次出乎她意料的男人。
王起也平静地回视着她，目光深邃如古井，不起波澜。
无形的交锋，在目光中激烈进行。
良久，千面魅狐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打破了死寂。
“王公子，果然……从不让人失望。”
她轻轻抚掌，眼神变得复杂难明，“胃口不小，胆子更大。你们可知，这三个条件，任何一个，都足以让你们死上十次？”
“比不上狐娘深谋远虑，棋高一着。”王起淡淡回应。
千面魅狐盯着他，又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我可以答应后两个条件。情报共享，行动自主。甚至‘源核’的处置，也可以商量。”
“但第一个……彻底解决‘邪芯’和‘紫霄雷印’？王公子，这价码，是不是太高了些？要知道，那可是……”
“那是入场券。”王起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没有诚意，何来交易？狐娘若觉得不值，门在那边。”
他指了指洞口，下了逐客令。
千面魅狐的脸色终于彻底沉了下来。
她没想到王起如此强硬，完全不留转圜余地。
她目光闪烁，显然在急速权衡利弊。
答应，意味着要提前付出巨大的代价，暴露部分底牌。
不答应，之前所有投资付诸东流，更可能立刻与这三个潜力巨大却也危险无比的人反目成仇，计划全盘打乱。
时间一点点流逝，压力仿佛实质般压在每个人心头。
终于，千面魅狐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慵懒魅惑，却又带着一丝冰冷决绝的笑容。
“好。好一个王起！这笔买卖，奴家接了！”
她手腕一翻，掌心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薄如蝉翼、闪烁着七彩流光的玉片，和一块焦黑如炭、却隐隐有雷纹流动的奇异木牌。
“‘七彩噬蛊蚨’，能吞噬天下万般异种能量，包括‘邪芯’。用法与禁忌，刻于玉片背面。”
“‘雷击养魂木’，吸纳‘紫霄雷印’反噬之力，温养神魂，化害为利。能否彻底化解，看慕容姑娘自己的造化。”
她将两件东西轻轻放在石桌上。
“这是前半部方法，也是我能支付的极限诚意。后续，需进入‘藏典窟’找到相应典籍，方能补全。现在，三位可满意了？”
王起目光扫过那两件一看就绝非凡品的异物，又深深看了一眼千面魅狐，缓缓点头：“可以。”
千面魅狐笑容更盛，却莫名带上了几分寒意：“那么，合作愉快。三日后，我会再来。届时，希望三位已做好准备。”
她说完，再次盈盈一礼，转身走入那小门，消失不见。
石室内，再次只剩下三人。
王磊和慕容九看着桌上那两件散发着奇异能量的物品，又看看闭目调息的王起，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交易达成，通往黑殿最深处的道路已然铺开。
但这条路，是通往解脱，还是更深的地狱？
无人知晓。
唯有王起指间，那缕微弱却坚韧的刀意，在无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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