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前,死一般的寂静。
“辽沈失守”四个字,如同九天玄冰凝成的利刃,瞬间刺穿了所有人心头刚刚因新君果决而升起的一丝暖意和希望。广场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风吹动官袍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带着刺骨的寒意。
一些年轻官员脸上瞬间失去血色,身体微微摇晃;老成持重如孙承宗者,也是眉头紧锁,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杨涟、左光斗等东林大臣,脸上的激愤还未完全褪去,便被这巨大的惊骇所覆盖,怔在原地。
辽东,大明的九边重镇,耗费了万历皇帝晚年无数粮饷、牺牲了无数将士的苦寒之地,竟然在短短时间内,连失沈阳、辽阳两座核心坚城!经略袁应泰殉国!这意味着整个辽河以东的广阔土地,已尽数落入建州女真之手!山海关,这扇通往京畿的最后屏障,已直接暴露在努尔哈赤的兵锋之下!
亡国之危,从未如此真切地迫近!
朱由校站在御座前,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他虽然知晓历史走向,知道辽沈会陷落,但当这份战报以如此直接、惨烈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时,那股沉重的冲击力依旧远超想象。这不是史书上冰冷的几行字,这是数以万计军民的鲜血,是帝国疆土的沦丧,是压向他这个新君的第一座泰山!
他缓缓地,极其沉重地,坐回了御座。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抵在冰冷的紫檀木扶手上。他强迫自己冷静,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调取着所有关于这段历史的记忆。
“详细军报,呈上来。”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冷冽,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那跪在地上的锦衣卫指挥使,颤抖着将一份沾染了尘土和汗渍的加急文书高举过头。王体乾连忙小跑下去,接过文书,再小跑回来,恭敬地放在御案上。
朱由校没有立刻打开。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看着他们脸上的惊恐、茫然,甚至还有一丝隐藏的、对这位少年天子能否应对如此危局的怀疑。
他知道,这是比“移宫案”、比“红丸案”更严峻的考验。内政可以权谋,可以妥协,但外敌的刀剑,只会直指咽喉。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军报。上面的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仓促和危急的情况下写就,详细描述了努尔哈赤如何利用降人内应,如何猛攻孤城,守军如何浴血奋战最终力竭城破,袁应泰如何自焚殉国的惨烈过程……
合上军报,朱由校闭了闭眼,将翻涌的气血压了下去。他不能乱,他一旦乱了,这满朝文武,这大明天下,瞬间就会分崩离析。
“众卿,都听到了?”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辽东噩耗,沈阳、辽阳已失,袁经略殉国。”
他直接说出了最残酷的事实,没有丝毫回避。下方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朕,很痛心!”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沉痛,也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痛心疆土沦丧,痛心将士殒命,痛心我大明子民,遭此劫难!”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炬,直视群臣:“然,此刻非是垂泪悲叹之时!建奴凶焰滔天,下一步,兵锋必指辽西,直逼山海关!京师震动,天下震动!我辈当如何?是坐而论道,互相指责,还是同心戮力,共御外侮?!”
这一问,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短暂的沉默后,兵部尚书张鹤鸣出列,他脸色灰败,声音干涩:“皇上,当务之急,是紧急向山海关、宁远一线增派援军,加固城防,绝不可使建奴再进一步!同时,需……需尽快任命新的辽东经略,主持大局。”
“增兵?如何增?钱粮从何而来?”户部尚书李宗延立刻出列反驳,一脸苦相,“皇上,国库早已空虚,太仓银库仅存银不足五十万两,各地欠饷已久,九边军镇嗷嗷待哺,这……这辽东战事一起,更是无底深渊啊!”
“难道就因为没钱,便坐视辽东尽丧,建奴叩关吗?!”一位年轻的御史激动地喊道。
“岂是不救?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可效法当年熊廷弼‘三方布置策’,以守为主……”
“守?如今辽沈已失,地利尽丧,如何守?当调集天下勤王之师,与建奴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谈何容易!仓促集结之兵,岂是百战建奴之敌?此乃取死之道!”
朝堂之上,刚刚因为移宫和红丸案暂息的争论,瞬间又被更激烈、更绝望的争吵所取代。主战、主守、主和(虽无人敢明言,但心思各异)、哭穷、推诿……人性的百态,在亡国危机的重压下,暴露无遗。
朱由校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他知道,这就是明末朝堂的常态。空谈多于实干,推诿多于担当。
他没有立刻制止,直到争吵声越来越大,几乎要失控时,他才猛地一拍御案!
“砰!”
一声巨响,让所有声音戛然而止。众臣惊愕地看向御座上的少年天子。
“够了!”朱由校面沉如水,目光锐利如刀,从一个个大臣脸上刮过,“朕召尔等前来,不是听你们吵架的!”
他站起身,走到丹陛边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辽东之败,非一日之寒!军备废弛,将帅不和,情报不明,乃至朝中掣肘,皆有责任!此刻追究具体某人之罪,已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应对!是拿出切实可行的方略!”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传朕旨意!”
“第一,山海关、宁远、锦州一线,即刻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命原辽东巡抚薛国用暂代经略事,稳定军心,收拢溃兵,加固城防,绝不容再有失!若有怯战畏敌、弃城而逃者,无论官职,立斩不赦!”
“第二,户部、兵部,立刻核算现有钱粮、兵力,三日内,给朕拿出一个详细的支援辽西方案!告诉朕,能挤出多少粮饷,能调拨多少兵马!不要跟朕说困难,朕要的是办法!”
“第三,”他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孙承宗,“孙师傅。”
孙承宗身躯一震,出列躬身:“臣在。”
“朕知你精通兵事,熟悉辽情。朕命你为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参赞机务,全权负责统筹应对辽东危局!一应兵员调配、粮草转运、将领任用,你可先斩后奏!”
这道任命,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孙承宗是帝师,威望素着,且是坚定的主守派,由他出任兵部尚书,执掌中枢兵权,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更重要的是,这展现了新君在危难时刻的知人善任和绝对信任!
“臣……臣领旨!谢皇上信任!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孙承宗声音有些哽咽,深深叩拜下去。在这危亡之际,能得到天子如此重托,他心中激荡着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
朱由校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扫视全场:“辽东之败,是警钟!它敲醒了朕,也当敲醒在座诸位!大明已到了生死存亡之秋!望众卿摒弃门户之见,同心同德,助朕渡过此难关!”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却带着更深的意味:“内廷之事,朕已处置。望外廷诸公,亦能恪尽职守。退朝!”
说罢,他不再看群臣反应,转身,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离开了文华殿。留下身后一群心情复杂、面面相觑的文武百官。
皇帝离开了,但那股沉重的压力和非同寻常的决断力,却久久萦绕在众人心头。
回到乾清宫(李选侍已在他上朝时被强制移宫),朱由校屏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下王体乾在殿外守候。他独自一人,站在空旷而冰冷的大殿中,方才在朝堂上强撑的镇定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深的疲惫和后怕。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北京城的万家灯火在远处闪烁,看似安宁,却不知巨大的危机已然逼近。
“辽东……辽东……”他喃喃自语。历史的车轮因为他的到来,会发生改变吗?孙承宗能稳住局势吗?钱粮、兵马,这一切又该如何解决?
他下意识地再次摸出那部智能手机,屏幕依旧漆黑。他尝试着长按电源键,内心带着一丝近乎绝望的期盼。
就在这时,屏幕中央,突然闪烁起一个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红色电池图标!虽然图标几乎空陷,旁边还有一个闪电符号,但它……亮了!
朱由校的心脏猛地一跳!
有电?不对,是极度亏电,但似乎……可以充电?!
这个时代,哪里来的电?!
【第4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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