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涟的府邸？！
这个消息如同一声惊雷，在朱由校（陈远）的脑海中炸响。在他的认知里，杨涟是“移宫案”中力保他登基的功臣，是东林党中为数不多让他觉得可以信赖的、相对正直的官员。福王的余孽，拿着可能与“红丸案”相关的证物，不去找魏忠贤，反而去找杨涟？
这太不合常理了！
是栽赃陷害？试图将杨涟乃至整个东林党拖下水，把水搅浑？还是说……杨涟本身，也与福王势力有着不为人知的牵连？
朱由校瞬间感到一股寒意。如果连杨涟这样的“清流”都不可信，那这朝堂之上，他还能倚仗谁？
“继续监视！给朕盯死杨涟府邸的每一个角落！看看那木盒最终去了哪里，杨涟又会有什么反应！”朱由校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没有朕的命令，绝不可轻举妄动！”
“臣明白！”骆思恭也意识到事态严重，立刻转身去安排。
乾清宫内，朱由校坐立难安。他反复推敲着各种可能性。栽赃的可能性最大，魏忠贤和福王余孽想借此打击东林党，同时将“红丸案”这潭死水再次搅动起来。但如果……万一杨涟真的牵扯其中呢？那将意味着他一直以来对朝局的判断出现了巨大的偏差。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直到天色将明未明之时，骆思恭终于带着最新的消息回来了。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古怪的神情，混杂着震惊、疑惑，以及一丝……如释重负？
“皇上，事情……有变！”
“讲！”
“那福王门客进入杨府后，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才出来。我们的人确认，他出来时，双手空空，那个木盒并未带出。”骆思恭语速很快，“随后不久，杨涟杨大人便身着官服，手持一份奏疏和一个……一个用明黄色绸缎包裹的物事，连夜叩阙求见！此刻正在宫门外等候！”
杨涟主动进宫？还带着东西？
朱由校瞳孔一缩：“他带了什么？”
“因是杨大人手持，我等未敢细查，但看形状，似乎……就是那个木盒！”骆思恭回道，“而且杨大人神色凝重，不似作伪。”
主动上交？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朱由校心念电转。无论杨涟是忠是奸，他既然选择在这个敏感时刻主动觐见，并上交了可能至关重要的证物，自己都必须见他。
“宣！立刻宣杨涟暖阁觐见！”朱由校下令。
片刻之后，杨涟在王体乾的引领下，快步走入暖阁。他官袍整齐，但眉眼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种决然之色。一进入暖阁，他便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地，将手中用明黄绸缎包裹的长条状物事高高举起。
“臣杨涟，叩见陛下！臣有本急奏，并有重要证物呈献陛下！”
“杨先生请起。”朱由校目光落在那绸缎包裹上，“此乃何物？”
杨涟并未起身，依旧跪着，沉声道：“回陛下，此物乃福王府旧属门客，今夜秘密送至臣府上，妄图以此构陷忠良，混淆圣听！臣不敢隐匿，特连夜呈送陛下，请陛下圣裁！”
构陷忠良？朱由校心中一动：“他们要构陷谁？”
“他们欲构陷之人……”杨涟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正是臣，以及……已故首辅方从哲，乃至……陛下！”
构陷皇帝？！好大的胆子！
朱由校眼神一厉：“详细道来！”
“是！”杨涟深吸一口气，“那门客声称，此木盒中所藏，乃是先帝驾崩前，方从哲与郑贵妃暗中往来、商议谋立福王之密信副本！以及……以及一份伪造的、带有陛下当年潜邸印鉴的‘手谕’，内容竟是默许李可灼进献‘红丸’！”
饶是朱由校早有心理准备，也被这恶毒至极的构陷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对方这是要一石三鸟！既坐实了方从哲（已故，东林党攻讦对象）和郑贵妃的“罪行”，又将弑父的嫌疑扣到他这个新君头上，同时还能把他杨涟这个接收“证物”的人拖下水！其心可诛！
“你为何不将其销毁，反而要呈送于朕？”朱由校盯着杨涟，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杨涟坦然迎接着皇帝审视的目光，声音铿锵：“陛下明鉴！臣蒙先帝简拔，受陛下信重，位列台垣，唯有忠心报国，岂能与奸邪同流合污？此等伪造之物，若由臣私下处置，反而落人口实，显得臣心虚！唯有将其直呈御前，由陛下明察秋毫，公之于众，方能彻底粉碎奸人阴谋，还相关人等之清白，正朝堂之风气！”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悲愤：“臣更欲借此告知陛下，如今朝中魑魅魍魉横行，为了权位，已到了不择手段、丧心病狂之地步！陛下……切不可再存仁念，当施以雷霆，涤荡妖氛！”
朱由校看着跪在下方，神情激动而坦荡的杨涟，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他相信了自己的判断，杨涟是忠臣，至少在此事上，他选择了最正确、也最危险的道路——将烫手的山芋直接交给皇帝。
“杨先生赤胆忠心，朕心甚慰！”朱由校起身，亲手扶起杨涟，“先生放心，此等跳梁小丑，朕绝不会姑息！”
他接过那沉甸甸的木盒，并未立刻打开，而是对骆思恭道：“骆卿，都听到了？”
一直侍立在侧的骆思恭立刻躬身：“臣听明白了！”
“即刻按计划行动！抓捕魏忠贤、崔文升及所有涉案人员！封锁福王府在京所有产业，相关人员一律羁押候审！”
“臣，遵旨！”骆思恭眼中精光一闪，领命而去。锦衣卫这把利刃，终于要彻底出鞘了！
杨涟看着皇帝雷厉风行的决断，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再次躬身：“陛下圣明！”
朱由校拍了拍他的肩膀：“杨先生，今日之事，你受委屈了，也立了大功。先回府休息，近日朝中或有动荡，还需先生这等忠直之臣，为朕稳住局面。”
“臣，万死不辞！”杨涟深深一拜，退出了暖阁。
暖阁内，只剩下朱由校一人。他缓缓打开那明黄色的绸缎，露出了里面那个略显陈旧的木盒。盒盖上，没有任何标记。
他没有立刻打开盒子查看那些伪造的“证物”。那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通过这件事，他看清了杨涟的忠诚，也抓住了将魏忠贤及其党羽连根拔起的最佳时机！
他走到窗边，看着东方天际泛起的那一抹鱼肚白。
天，终于要亮了。
一场席卷宫廷内外的清洗风暴，即将伴随着黎明，悍然降临。
然而，不知为何，他心中那关于“ming_court_Guest”的疑虑，并未随着魏忠贤的即将倒台而消散，反而如同窗外那渐亮的天光下依旧顽固的阴影，萦绕不去。
【第22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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