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印护体的金光渐敛，萧辰指尖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强行催动尚未完全复苏的帝印，反噬远超预期——经脉如被万千细针攒刺，丹田气海翻腾不休。但他依旧身姿挺拔如松，仿佛方才那震慑幽冥老祖的一击不过信手拈来。
院外传来皇家侍卫沉重的甲胄碰撞声与渐远的马蹄声，圣旨带来的喧嚣正在退潮。月光重新洒满院落，照见青石板上深刻的裂缝与焦痕，无声诉说着方才那跨越虚空的一击何等恐怖。
姬明月站在原地，裙袂无风自动。她体内九天玄凰血脉非但没有平复，反而因近距离感应到那浩瀚帝威而愈加剧烈地沸腾，白皙肌肤下隐隐有赤金流光游走。她凝视萧辰的背影，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眼眸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玄帝…那个只存在于上古传说、宗门秘典残篇中的名字，那个与她功法本源似乎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禁忌存在…
“你…”她朱唇轻启，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方才那力量…”
萧辰缓缓转过身，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已恢复古井无波：“一种古老的护身禁制罢了。”他轻描淡写，将话题引开，“公主殿下，幽冥老祖亲自出手投影擒你，京师之变，恐怕已非寻常权斗。”
姬明月何等聪慧，知他不愿深谈，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无数疑问，顺着他的话凝重颔首：“‘碧落黄泉’出自皇室秘库，三皇兄能调动幽冥老祖投影…父皇的处境恐怕…”她纤指收紧，凤眸中掠过一丝深切的忧惧，“我必须尽快回京！”
“你现在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萧辰语气平静，点出残酷现实，“幽冥老祖一击不成，必有后手。京城此刻必是龙潭虎穴，只等你现身。”
“可我别无选择！”姬明月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皇朝基业，亿万黎民，岂能落入邪魔之手？纵是粉身碎骨，我也…”
“力量。”萧辰打断她，话语简洁却直指核心，“你需要足以打破死局的力量。否则，一切不过是无谓的牺牲。”
姬明月娇躯一震，默然无语。她深知萧辰所言乃是冰冷的事实。她身负九天玄凰体，资质绝世，更被海外仙宗收为嫡传，年纪轻轻便已触及许多修士终生难以企及的境界。但面对布局深远、勾结了幽冥殿这等庞然大物的三皇子，面对那恐怖无比的幽冥老祖，她的力量，远远不够。甚至…因为某些缘故，她体内大部分力量仍处于封印状态。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就在这时，一阵懒洋洋的哈欠声突兀地在院墙角落响起。
“哈啊——打得挺热闹，扰人清梦啊…”
只见那个邋里邋遢的老乞丐，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那里，正歪靠在墙根，揉着惺忪睡眼，手里还提着一个歪嘴酒葫芦。
萧辰目光微凝。这老乞丐现身之时，以他的灵觉竟也未能提前察觉。
老乞丐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踢踏着破草鞋走到院子中央，先是瞅了瞅地上的裂缝，又耸着鼻子在空中嗅了嗅：“啧啧，幽冥鬼气，跨空一击，好大的手笔。小子，你这麻烦惹得不小啊。”他话是对萧辰说，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却有意无意地扫过姬明月。
姬明月被这看似寻常的老乞丐看得心中一凛，竟生出一种被完全看透的错觉。
老乞丐灌了一口酒，咂咂嘴，忽然摇头晃脑地吟道：“帝星西坠，凤凰折翼。幽冥暗涌，国运崩析。劫起京华，缘聚青石…难咯，难咯！”
姬明月闻言，面色骤变：“前辈此言何意？！”
老乞丐却不答，只是眯着眼看着姬明月，半晌，才慢悠悠道：“小女娃，你身负玄凰血脉，本是承大气运而生，可惜啊…时运不济，偏逢这万年未有之杀劫。你那功法，《九幽凰诀》，看似至阴至寒，实则内蕴一点先天纯阳涅盘真意，可惜残缺不全，又无人引导…如今国运枷锁加身，邪祟诅咒暗侵，你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已是死局之相。”
一席话，如同惊雷劈入姬明月心海！
《九幽凰诀》乃她师门不传之秘，其特性弊端即便在仙宗之内也罕有人知！这老乞丐竟一眼看破！还有那国运枷锁、邪祟诅咒…
她俏脸煞白，急声道：“请前辈指点迷津！”
老乞丐又看向萧辰，嘿嘿一笑：“迷津？路不就在眼前嘛？玄帝之路，凰帝之道，本就是一体两面，互为阴阳。你这女娃的《九幽凰诀》，与这小子…呃，与某些人可能拥有的《寰宇帝经》，本就是上古时期那位惊才绝艳的帝尊与凰尊为延续道统、应对某种大劫而创出的互补功法。一者统御寰宇，至阳至刚；一者幽游九霄，至阴至柔。阴阳共济，方为圆满。”
“《寰宇帝经》？！”姬明月失声惊呼，猛地看向萧辰。宗门最古老的典籍中确有模糊记载，提及《九幽凰诀》有一部失落的天书级配套帝经，名为《寰宇》！难道…
萧辰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波澜。老乞丐所言，与他觉醒的第二重记忆封印中的部分信息隐隐吻合。他沉声道：“双帝功法合修？”
“然也！”老乞丐一拍大腿，“唯有双帝功法同修，阴阳交汇，涅盘真意与帝尊本源相辅相成，方能冲破你体内的国运枷锁与邪咒，甚至…借力打力，将这场滔天杀劫转化为涅盘重生之机！否则嘛…”他拖长了语调，又灌了一口酒，“单凭一人，要么阴极而衰，身死道消；要么阳极而爆，灰飞烟灭。死法不同，结局一样喽。”
姬明月如遭雷击，怔在原地。她从未想过，师门至高传承竟有如此渊源与隐患，更想不到破局之法竟系于此！
老乞丐踱步到萧辰面前，压低了声音，挤眉弄眼道：“小子，别硬撑了。帝印反噬不好受吧？老祖我这儿有道上古丹方，能缓解一二，要不要？”
萧辰淡淡瞥了他一眼：“代价。”
“嘿嘿，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老乞丐搓着脏兮兮的手指，笑得像只老狐狸，“他日若见‘天机紊乱，星盘倒悬’，拉老头子我一把就成。”
萧辰沉默片刻，略一点头。
老乞丐满意地笑了，将一张皱巴巴的兽皮纸塞进萧辰手里，然后晃着酒葫芦，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踢踢踏踏地朝外走去，身影几个闪烁，便融入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只留下最后一句缥缈的话随风传来：“双帝合，劫运破；凤鸣京，天下惊…造化如何，且看你们自己喽…”
院中只剩下萧辰与姬明月二人。
月光清冷，寂静无声。
姬明月的心跳得飞快，老乞丐的话语在她脑中不断回响。双帝功法合修…这意味着…她抬眼望向萧辰，脸颊不禁微微发热。此法绝非寻常共同修炼，必然涉及深层次的气息交融甚至…
萧辰指腹摩挲着那张古老的兽皮丹方，目光低垂，看不清神情。老乞丐透露的信息，与他解锁的记忆碎片相互印证。若想快速恢复力量应对京师之局，若想真正破除明月身上的死劫…这似乎是目前唯一，也是最快捷的路径。
但他同样清楚，这背后牵扯的因果之大，远超想象。玄帝与凰帝的传承同时现世，必将震动九天十地。
良久，萧辰抬起眼，看向姬明月，他的目光已恢复绝对的冷静与深邃：“公主殿下。”
姬明月心头一紧，迎上他的目光。
“前路艰险，劫难重重。”萧辰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在寂静的夜空中落下，“萧某可助你破局，但需约法三章。”
“第一，此行京师，一切行动须以我为主导，不得擅自行动。”
“第二，《寰宇帝经》与《九幽凰诀》合修之事，仅限于你我二人知晓，绝不可外泄。”
“第三，”他微微一顿，语气加重，“为期三年。三年内，我为你护道，助你破除死劫，稳固皇朝。三年后，是去是留，各凭心意。”
这不是请求，而是宣告。是帝尊基于当前形势做出的最冷静决断。
姬明月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容纳整个星空的眼眸。三年护道之约…这看似平等的条约，实则蕴含着绝对的自信与掌控。她从中听到了不容置疑的决断，也听到了一丝…或许是错觉的庇护。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仰起头，望向夜空中那轮略显黯淡的紫微帝星。京师方向，隐有血色暗涌。她知道，自己其实别无选择。
夜风吹拂起她鬓角的青丝，她缓缓吸了一口气，再转向萧辰时，那双凤眸中已尽是皇女与修士交融的坚毅与决然。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好。”
“姬明月，以此血脉与神魂立誓。”
“三年之约，依你所言。”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体内《九幽凰诀》功法似有所感，自发运转，一声清越的凤鸣自她神魂深处悄然响起，穿透云霄。
几乎同时，萧辰丹田深处，那沉寂的帝印轻轻一震，荡开一圈微不可察的金色涟漪。
命运的齿轮，于此刻严丝合缝地扣紧，开始加速转动。
星辰在天幕上无声偏移，预示着黎明将至，也预示着一段惊动九天的传奇，即将驶向那风暴最核心的——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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