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探测器旁边浮现出几行由光点构成的、歪歪扭扭的符号,旁边还有星火那稚嫩的意念标注:
(一个旋转的黑色漩涡符号)“…坏东西…不动…”
(几条指向探测器的虚线)“…看…好凶…”
(一个代表星火的小光点躲在代表石碑的方块后面)“…怕…躲起来…”
“它在观察。”陈默的声音依旧沙哑,“…分析…锁定。攻击…概率:92.3%。时间…未知。”
92.3%!杨维冬的心沉到了谷底。这几乎是必然!
“我们能做什么?”苏晴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焦虑,“你…你和星火,能像在海底那样…挡住它吗?”
陈默缓缓放下手臂,屏幕上的影像消失,恢复成一片混沌的雪花。他“看”向苏晴,乳白的火焰微微摇曳。
“…消耗巨大。”他回答,言简意赅,“…星火…幼小。行星能量…非武器。强行对抗…加速崩溃。”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艰难地组织着更复杂的属于“陈默”的词汇,“…上一次…是警告。下一次…是毁灭。”
毁灭。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带着行星法则般的冰冷重量,让密室内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度。杨维冬和苏晴都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杨维冬的计划…”苏晴看向杨维冬,又看向陈默,“能量聚焦阵列…把星火的力量放大投射出去…干扰甚至反击…你觉得可行吗?”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在感知着什么,又像是在与沉睡的星火进行着无声的交流。密室内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杨维冬屏住呼吸,那枚冰冷的袖扣几乎被他攥进掌心。
“…放大器…”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迟疑?“…星火的力量…非…线性。强行聚焦…可能…失控。伤及…平台。伤及…星火自身。”
杨维冬的心猛地一紧。伤及星火自身?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也是陈默拼死守护的“孩子”!
“但…别无选择,对吗?”杨维冬的声音低沉而苦涩,带着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决绝,“固守是等死。逃跑是笑话。只有拼死一搏!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把力量汇聚起来,打出去!让那些高高在上的‘播种者’知道,被他们视为‘杂质’的东西,也有咬断他们手指的獠牙!”他的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那是属于被掠夺、被践踏者的最终愤怒。
陈默静静地看着他。结晶的面容上看不出表情,但眼眶中跃动的乳白火焰,似乎映照着杨维冬眼中那份孤注一掷的疯狂。他(他们)能清晰地感知到杨维冬精神波动中那份炽烈的、不顾一切的意志,如同即将引爆的恒星内核。
“…理解。”陈默缓缓吐出两个字。他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反对。他再次抬起结晶右手,掌心对着密室中央的空地。
嗡…
乳白与淡金交织的光芒从他掌心流淌而出,如同有生命的液态光,在空气中迅速勾勒、塑形!几秒钟后,一个复杂、精密、由纯粹能量构成的立体模型悬浮在半空!模型的核心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能量回路构成的聚焦透镜组,底座连接着代表平台受损b7、d2区域的结构,能量输入则来自下方代表星火之种核心的幽蓝漩涡。模型旁边,还漂浮着几行由光点构成的、属于星火的“注释”:
(聚焦透镜模型)“…好大…镜子…”
(能量输入线路)“…饿…要好多力气…”
(底座连接点标红闪烁)“…痛…这里…会坏掉…”
(模型射出一道扭曲的光束,击中一个代表探测器的丑陋符号,符号裂开一道缝)“…打它…疼…它叫…”
这直观的能量模型和星火稚嫩的注释,比任何技术报告都更清晰地展现了杨维冬计划的本质、巨大的风险以及那极其渺茫的成功可能——像小孩用尽全力扔出一块石头,可能砸痛巨人,更可能伤到自己。
杨维冬死死盯着那个能量模型,看着代表底座连接点的刺目红光,看着那道击中探测器却只造成一道裂缝的微弱光束。他脸上的疯狂火焰并未熄灭,反而被一种更冰冷的计算所覆盖。他看到了代价,看到了成功的渺茫,但他更看到了绝境中唯一可能撬动的杠杆。
“底座…可以用‘蜂巢’结构分散应力!用拆下来的非晶态合金做缓冲层!”他猛地指向模型底座的红点,语速飞快,“能量输入…不能一次性抽干!需要脉冲式!像心脏搏动!张工!记录!立刻修改方案!”
一直沉默旁听、用便携终端艰难记录的张工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技术狂人的精光:“脉冲式…缓冲层…分散应力…可行!给我材料和人!72小时…不,48小时!我给它搭个架子出来!”
“星火…能配合吗?”苏晴看向陈默,眼中充满担忧,“这种脉冲式的力量输出…需要精准控制…”
陈默没有回答苏晴。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代表探测器的丑陋符号上。星火传递来的意念中,除了“疼”和“坏东西”,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懵懂的愤怒?一种领地(行星)被侵犯的、原始的本能敌意?
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那结晶化的头颅。
“…可以…尝试。”沙哑的声音如同锈蚀的齿轮转动,“…需要…时间…练习。”
这几乎等同于默认!杨维冬眼中精光爆射,猛地站起:“好!张工,你立刻去办!苏晴,协助陈默…和星火沟通,进行‘练习’!资源、人力,全部向你们倾斜!48小时!我们只有48小时准备!”
命令下达,密室内气氛陡然一变。绝望依旧存在,但被一种近乎悲壮的、向死而生的行动力所取代。张工抓起终端,一瘸一拐却步伐飞快地冲了出去。苏晴深吸一口气,走向陈默,开始尝试用意识与沉睡的星火建立更深的联系。
杨维冬站在原地,看着角落那尊沉默的结晶之躯。他摊开手掌,那枚V.K袖扣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冰冷而诡异的光泽。他用力握紧,感受着金属棱角刺入掌心的微痛。
“陈默,”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它们’…会利用我们内部的东西,对吗?就像那个镜像人…像我…可能存在的克隆体?”
陈默缓缓转头,乳白的火焰“注视”着杨维冬紧握的拳头。他没有直接回答,但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确认。
“…保持…警惕。”沙哑的声音如同最后的警告。
杨维冬点了点头,眼神锐利如刀锋,扫过密室每一个角落,也扫过自己内心深处的每一丝疑虑。他将袖扣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捏碎这潜在的威胁。
4. 星火微光:疲惫的守望
深夜。方舟平台在深海的嗡鸣和风暴的咆哮中,如同一个疲惫不堪的巨人,发出低沉的呻吟。
核心密室内,能量屏障隔绝了大部分外部杂音,只有设备低沉的运行声和能量流的细微嗡鸣。杨维冬已经离开,去巡视加固工程和布置警戒。张工那边不时传来通讯请求,讨论着技术细节,声音嘶哑却亢奋。
陈默依旧站在角落,如同一尊守护神像。苏晴靠在不远处的金属椅上,已经疲惫地陷入浅眠,眉头紧锁,显然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密室内最明亮的光源,来自陈默的胸口。
那里,星火的光卵不再完全沉睡。它如同一个好奇的婴儿,在安全的“怀抱”中微微“活动”着。丝丝缕缕的乳白与淡金光丝从陈默胸口溢出,在虚空中轻柔地舞动、缠绕,尝试着勾勒出各种简单的形状:一个歪歪扭扭的方盒子(方舟),几根颤巍巍的直线(支撑光柱),甚至还有一个比例失调的火柴棍小人(杨维冬?),小人手里拿着一个闪亮的小点(袖扣?)。
它在“玩耍”,也在进行着陈默所说的“练习”——尝试着更精细地控制自己那源于行星本源的力量。
陈默的意识沉静地守护着它,引导着那些逸散的光丝,避免它们失控或消耗过大。每一次光丝的凝聚、塑形、消散,都消耗着他的精神,如同在钢丝上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他能感受到星火那纯粹的、如同新雪般的好奇和一丝丝进步的喜悦。
“…好玩…”星火微弱的意念传来,带着满足的哈欠感。
陈默没有回应。他的大部分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探测器,穿透平台的钢铁壁垒,穿透翻涌的海水,再次投向那冰冷孤寂的深空。
那巨眼般的探测器,依旧悬停在那里。但这一次,陈默感知到了不同。
它并非静止。一种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调整”正在进行。它那由黑暗镜面和猩红数据流构成的结构,正发生着难以察觉的形态变化。一些区域变得更加凝实、锐利,如同在打磨武器的锋刃;另一些区域则如同呼吸般微微起伏,仿佛在积蓄着某种毁灭性的能量。它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解析万物的意志,变得更加专注…更加具有…攻击性。
它在重新定位。不仅仅是空间坐标,更是能量的频率,意识的波长…它在寻找着星火之种,寻找着他(他们)这个“错误变量”最薄弱的共振点!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庞大的威胁感,如同冰冷的潮水,顺着陈默延伸出去的意识触角,狠狠倒灌回来!这股压力是如此沉重,以至于他结晶化的躯壳都发出了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咔哒”声,仿佛内部的晶簇结构在承受着无形的重压。
星火似乎也感应到了这来自深空的、充满恶意的窥探和蓄力。它舞动的光丝猛地一颤,勾勒到一半的“杨维冬小人”瞬间溃散。光卵传递来强烈的恐惧和不安:“…冷…凶…来了?”
陈默立刻收敛了所有外延的感知,将意识全部收束回本体,如同受惊的贝类闭合了外壳。他调动行星能量场,在自身和星火周围构筑起更厚实的屏障,隔绝那深空的恶意。胸口的光卵在屏障的安抚下,光芒重新稳定,恐惧的意念也渐渐平息,重新变得困倦。
“…没事…”陈默用意识传递去安抚,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密室中低不可闻,“…睡…”
星火的光卵在他的守护下,缓缓沉静,光芒变得均匀而柔和,再次进入了安稳的睡眠状态。
密室内恢复了相对的宁静。只有设备运行的嗡鸣和陈默体内能量流淌的低沉韵律。
陈默静静地站着,结晶化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冰冷的面具。他低头,看着自己紧握的右手。掌心,老杨的放大镜碎片在能量流中闪烁着微光,那抹紫黑色的血迹,是这具非人躯壳上唯一的、属于“陈默”的温度。
疲惫感如同深海的淤泥,从意识的最深处翻涌上来,几乎要将那团代表人性的微弱光焰淹没。守护星火,对抗深空,维持平台…每一份责任都重若千钧。
他只是一个厌倦了打卡、被房贷压得喘不过气的普通人。他本该在某个格子间里,对着永远改不完的方案,忍受着王总油腻的训斥,最大的烦恼是下个月的奖金和女友偶尔的小脾气。
命运却将他推到了这里。推到了行星存亡的支点上。推到了与星空为敌的战场上。
荒谬。沉重。令人窒息。
他缓缓抬起左手——那只没有嵌入遗物的、相对“完整”的结晶手掌,指尖轻轻拂过胸口星火沉睡的位置。那温暖而纯净的触感,透过冰冷的能量结晶,微弱却真实地传递到意识深处。
为了这个。
他闭上眼睛,乳白的火焰在眼眶中稳定燃烧,驱散了瞬间涌上的、属于“陈默”的软弱与茫然。
然后,他转向刚刚被通讯惊醒、正担忧地看着他的苏晴,用那沙哑的金属摩擦声,说出了今夜最后一句,也是最重要的一句预警:
“…它们…更近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冷的巨石,砸碎了密室中短暂的宁静,也砸在了苏晴和刚刚推门进来的杨维冬心上。深空的阴影,已悄然笼罩了星火摇曳的微光。
(第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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