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刘禅实则也是说给马良听的。马良身为文官，更能洞悉其中的深意与门道。
果然，马良听完，眼中一亮，抚掌赞道：“殿下高明！如此一来，既能震慑宵小，又能稳定人心，还能麻痹孙权，当真是一石三鸟！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言道：“只是，拿谁开刀，谁又该被放过？糜芳是国舅，傅士仁是主公同乡，二人背景皆不简单，都不好轻易动啊。”
这正是此事最棘手的地方。
刘禅心中其实早已自有答案，却不便由他亲口说出。
他必须让关羽自己做出选择。
“所以，才要让四叔去查。”刘禅目光灼灼地看着关羽，缓缓引导，“我们要看的，不仅是谁的罪名更重，更要看谁对我们的危害更大，谁在孙权眼中的分量更重。”
他停顿片刻，加重语气补充道：“更要看，谁……更不值得我们原谅。”
这句话，宛如一把钥匙，精准打开了关羽心中某个尘封的开关。
关羽猛地抬起头，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既有愤怒，亦有失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
刘禅猜到，他定然是想到了糜芳。
傅士仁不过是个能力平庸的庸才，虽贪图小利，却并无太大野心，掀不起什么风浪。
但糜芳不同。他是糜竺的弟弟，当年先主刘备最为落魄之时，糜家倾尽家财鼎力资助，这份恩情，堪比天高。按理说，糜芳本该是蜀汉最不可能背叛之人。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的任何一点差错，在关羽这种重情重义之人看来，都是一种不可饶恕的背叛。
你糜家受了主公天大的恩惠，如今让你守一座城、管一份后勤，你都办不妥当，甚至还贪污腐败，你对得起谁？对得起你兄长糜竺吗？对得起主公的知遇之恩吗？
这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远比对普通将领犯错的怒火要强烈得多。
刘禅心中清楚，关羽此刻已然有了答案。
“我明白了。”关羽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就让子龙去查。他查到什么，便是什么。到时候，谁该死，谁该活，我亲自来定！”
他说这话时，眼神中已然透出一股凛冽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刘禅知道，这股杀气，正是冲着糜芳而去。
这样便足够了。
他的目的，已然达成。
他无需直接下令诛杀何人，只需将刀递到关羽手中，再告诉他，这两人之中必有一人该死。以关羽的性格，定然会选择那个他认为最“忘恩负义”之人。
而这个人，恰好便是历史上真正背叛蜀汉、投靠东吴的糜芳。
“好。”刘禅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定了。四叔，你明日一早便出发，此事事关重大，一切务必小心谨慎。”
“遵命！”赵云抱拳领命，神色肃然。
诸事商议完毕，关羽与马良先行离去，他们还需处理襄樊之战后的诸多善后事宜。
书房内，便只剩下刘禅与赵云二人。
“四叔，请坐。”刘禅指了指身旁的座位。
赵云依言坐下，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不见半分懈怠。
“殿下，还有何吩咐？”
刘禅凝视着眼前这个一身是胆、忠肝义胆的男人，他是自己此刻最能信任与依靠的力量。
“四叔，此次前往南郡，名为查案，实则是为夺权。糜芳与傅士仁在南郡、公安经营多年，党羽众多，你孤身一人前往，我怕你双拳难敌四手，遭遇不测。”刘禅面露担忧之色。
赵云脸上露出一丝自信的微笑：“殿下放心。云虽不才，但对付几个宵小之辈，尚且有十足把握。况且，有殿下的密令与‘影’部相助，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
“不，我担心的并非此事。”刘禅摇了摇头，语气凝重，“我担心的是，他们会提前收到风声，狗急跳墙。尤其是糜芳，他若知晓你是专程去查他，很可能会直接暗中联络东吴，寻求庇护。”
赵云的脸色也瞬间严肃起来：“殿下是说，他或许早已与东吴有所勾结？”
“我暂无确凿证据。”刘禅坦白道，“但我深知此类人的本性。他们贪婪而又胆小，一旦察觉自身即将暴露，第一反应并非束手就擒，而是寻找新的靠山。孙权，便是他当下最好的选择。”
他必须给赵云提前打好预防针，让他做好最坏的打算。
“所以，四叔此次前往，务必速战速决！出其不意！”刘禅站起身，走到赵云面前，压低声音叮嘱道，“你明日不必大张旗鼓地启程，只需带领几名亲信亲兵，以巡视防务为名，轻骑简从，日夜兼程，务必赶在消息传到南郡之前，抢先一步抵达那里！”
“抵达南郡后，切勿惊动任何人，先去见一个人。”
“何人？”赵云连忙问道。
“潘濬。”刘禅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潘濬，字承明，荆州武陵人氏。他原本是刘表麾下的官吏，后来归顺先主刘备，如今在江夏太守向朗手下担任功曹一职。此人能力极强，为人正直不阿，且对荆州本地的各种人脉关系了如指掌。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他是被吕蒙劝降，后来在东吴官至太常，深得信任。
这是一个被蜀汉朝廷忽略的栋梁之才。
而如今，刘禅要将他拉拢到自己麾下。
“潘濬此人，熟悉荆州军政事务，为人刚正不阿，而且……他与糜芳、傅士仁素来不和，积怨已久。”刘禅解释道，“你找到他，将我的手令出示给他看，告知他，我要他全力协助你查办此事。有他这个本地贤才相助，你接管南郡防务的过程，定会顺利许多。”
“最重要的是，”刘禅目光锐利地看着赵云，一字一句地沉声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发现糜芳真的已经与东吴有书信往来，暗中勾结，切勿犹豫，也切勿声张。”
“你要做的，是暗中收集确凿证据，然后……将计就计。”
赵云的瞳孔猛地一缩，瞬间便明白了刘禅的深层用意。
“殿下是想……”
“不错。”刘禅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果决，“若他真的敢引狼入室，那我们便关门打狗，将这条背叛蜀汉的狼，活活打死在自家院子里！”
赵云凝视着眼前这位年仅十二岁的少年殿下，久久没有言语。
他从这个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远超其年龄的杀伐果决与深谋远虑，甚至让他这位身经百战的宿将都感到心惊。
这已然不仅仅是计谋了，而是一个精心布局、准备吞噬一切的血腥陷阱。
“末将……明白了。”赵云最终沉声应道，语气中满是敬佩与坚定。
他站起身，对着刘禅深深一揖。
这一揖，不仅是臣子对君上的恭敬，更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宿将，对一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统帅的由衷敬意。
次日一早，天尚未破晓，赵云便带着几名亲信亲兵，悄然离开了襄阳大营，宛如一道银色的闪电，朝着南郡的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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