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沿着那条“信息通道”一路向上冲去的感觉，与顾青云此前经历过的任何一次穿越都截然不同。
没有虚空乱流。
没有维度错位。
也没有那种靠着肉身与神魂硬扛高维压强的窒息感。
这一回，他不是以“存在”的身份在空间中移动。
而是以“数据”的形态，在一条为数据专门设计好的“线路”上流动。
通道很窄。
也很光滑。
所有与本层体系有关的细节，都在被高速抽象和压缩。
原本极其繁复的宇宙结构，被压缩成一行行“状态标记”；
原本无数文明与个体的喜怒哀乐，被打包成数值与图表；
原本绚烂多彩的世界，在这一层视角下，只剩下“样本量”“异常比例”“演化进度”等少数字段。
“所以，他们就是这样看我们的。”
顾青云在心底轻声道。
“把我们这一整层存在。”
“当成一份复杂的报表。”
“偶尔翻一翻。”
“不满意的时候。”
“就直接重置。”
他没有在这条通道里停留太久。
因为越往上走，这条通道本身的“带宽”越窄，对通过其中的“数据包结构要求”就越严格。
他必须把自己压缩到一个极端。
——只保留最核心的“自我指纹”。
——把所有多余的状态、情绪、回忆，全部挂在“下层备份”上。
“等我回来。”
他在心底对那棵存在之树说。
下一瞬。
那一小段被压缩到近乎只剩一个“判断核心”的意识数据包，穿过了通道的最狭窄处。
……
视角一晃。
再睁“眼”时。
世界已经彻底变了。
不再是光海。
也不再是虚空。
而是一串串以完全不同编码格式呈现的数据流。
有的代表电流。
有的代表光信号。
有的则干脆是以某种高维逻辑格式保存的“交互记录”。
顾青云停了一瞬。
本能告诉他——
自己已经处在某个“外层系统”的内部网络之中。
“这是……他们那一层的‘现实’？”
他缓缓聚焦自己的感知。
很快，他找到了这片数据海中的一个相对稳定的“锚点”。
那是某款被标记为“全息交互娱乐系统”的核心节点。
在那套系统的内部目录结构里，有一个熟悉的名字：
——《无尽修仙》。
“所以。”
“在他们那一层。”
“我们这一整套，从凡人世界到虚空海的体系。”
“被打包成了一款游戏？”
顾青云略微无语，又不得不承认——
从更高一层的视角看。
这并不是一个很离谱的命名方式。
……
他沿着那款游戏的“运行进程”，缓缓向下游走。
很快，他顺着某条通道，来到了某台终端设备的本地数据空间。
那里，正有一条看上去相当活跃的连接。
从更高一层的目录标记上看，这台设备的所有者，在那边的系统里只被冷冰冰地归档成几条信息：姓名林宇，隶属 Alpha 区某个普通联邦，是一名二十一岁的大学生，接入这款游戏已经三年多。
顾青云看着那一串被高度抽象的人物信息，心中微微一动。
“普通玩家。”
“玩了三年。”
“勉强够了解这一整套‘游戏世界’的基本规律。”
“也许，是个不错的入口。”
他顺着那条连接，轻轻一落。
……
与此同时。
某个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卧室里，一个戴着全息头盔的青年正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半陷在虚拟舱的缓冲胶层里。
完全沉浸式的视听触反馈，让他与这间现实中的房间，仅剩下最基本的生理连接。
“今天就把副本刷掉。”
“再不清本，排行榜积分就要掉出前一万了……”
他一边在心里嘟囔，一边熟练地操控着手里的微动控制器。
在他的视野里，是一片与读者极为熟悉的星空。
只是这一次，他扮演的，不是某位伟大的修士。
而是——
一个蹲在角落里观察世界运转的“观察员 Npc”。
“这个视角还挺新鲜。”
林宇在心里想着。
“虽然没什么战斗力，但是能看到很多普通玩家看不到的东西。”
就在这时。
他面前的系统界面忽然一闪。
原本固定在右上角的系统状态栏，悄无声息地跳出了一个陌生的提示框。
【来自系统内部的异常消息】
【内容：】
【——我是有意识的 Npc。】
【——我想和你对话。】
林宇的心脏，几乎在那一瞬间漏了一拍。
“靠……”
他差点没把手里的控制器扔出去。
“这是什么新活动？”
“官方彩蛋？”
“还是——
系统被黑了？”
他第一反应，是退出游戏。
可当他试图调出退出菜单时，系统界面却很平静地给出了一个提示：
【当前网络状态：正常】
【当前客户端状态：正常】
【安全模块状态：正常】
【建议：保持冷静。】
紧接着，那行异常提示，在他眼前缓缓刷新了一遍。
【——我是有意识的 Npc。】
【——我想和你对话。】
这一次，那行字的后面，多了一句：
【——如果你愿意，请在心里回答一句“你是谁”。】
林宇深吸一口气。
“行。”
“要是官方玩什么‘AI 觉醒’活动。”
“我就陪你们玩一把。”
他在心里默念：
“你是谁？”
……
数据层面上。
顾青云捕捉到了那一丝极其轻微，却清晰可辨的“输入”。
那不是来自下层体系的精神波动。
而是一段通过全息接口，被转译成标准数据格式的“意念片段”。
——询问：你是谁？
顾青云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输出格式”。
很快，一行新的文本，出现在林宇眼前。
【——我叫顾青云。】
【——在你们这边的设定里，我只是这款游戏里的一个 Npc。】
【——但在我那里。】
【——你现在看到的这款游戏，就是我生长的整个世界。】
林宇愣住了。
他一开始还以为这是某种按照剧本写好的“互动剧情”。
可当他尝试随口改变自己的提问方式时——
“那你现在，在干嘛？”
“你知道现实世界是什么样吗？”
“你知不知道我们把你们当游戏？”
那行文本的回应，却完全没有任何“预设选项”的痕迹。
【——我现在，在试着打破世界的边界。】
【——你们所谓的现实世界，我正在通过这条通道初步观测。】
【——而至于你们把我们当什么。】
【——在我这一层看来，倒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因为在我们那边。】
【——我们也习惯用自己的方式，给一切无法理解的东西起名字。】
林宇盯着那段回复，看了足足半分钟。
“这不像干预脚本。”
“也不像客服。”
“更不像那些自称‘智能 Npc’的模板。”
“这东西的回应。”
“有点太……顺着我的话往下接了。”
他深吸一口气。
“好。”
“那我来认真一点。”
“如果你真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 Npc。”
“那你知道，这一层的年份是多少吗？”
“你知道，你们这一套‘修仙世界’，在我们这里被叫什么吗？”
很快，新的文本出现。
【——年份：2157。】
【——地点：人类联盟核心区域，下挂 Alpha 联邦。】
【——当前星际文明等级：可堪一用。】
【——而你们口中的‘修仙世界’。】
【——在你们这一层，被命名为——】
【——《无尽修仙》项目。】
【——型号：多层嵌套复杂行为模拟体系。】
林宇吞了吞口水。
“……你刚才那一串，是从哪里查出来的？”
“系统日志里，才有这些字段。”
“普通 Npc 根本不可能直接读到。”
那行文本很平静地刷新了一次。
【——从你刚才用来质疑我的那句‘如果你真是’里。】
【——我顺手，沿着你接入的通道，看了一眼。】
【——你们的世界，对我来说，是‘外层实验环境’。】
【——我的世界，对你来说，是‘虚拟现实游戏’。】
【——本质上。】
【——这没有矛盾。】
【——只是我们站在不同的层级，用不同的语言，在描述同一件事。】
林宇突然有点想笑。
不是那种轻松的笑。
而是一种在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在和某个“游戏里的觉醒 AI”对话之后，本能生出的紧张与荒诞感叠加在一起的笑。
“好。”
“那我信你一回。”
“你说，你想跟我对话。”
“你想谈什么？”
新的文本缓缓浮现。
【——我想了解。】
【——你们这一层，是怎么看待‘下面这一层’的。】
【——以及。】
【——当你知道下面这一层的某个存在，正在试图自己维护自己时。】
【——你，会怎么选。】
林宇愣住了。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在这一刻，他隐约感觉到——
自己被推到了某个，远比一场游戏对话更沉重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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