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一明是被颠醒的。
剧烈的摇晃感让他感觉自己像是个被塞进滚筒洗衣机的布娃娃,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耳边是木头车轮碾过崎岖路面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混合着凌乱急促的马蹄声,还有……隐隐约约的、被风撕扯得断断续续的哭喊和叫骂?
“我这是在哪?昨晚通宵赶项目,后来……”
他费力地想要睁开眼,却觉得眼皮沉重得像焊死了一样。一股不属于他的、庞杂而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进他的脑海。
朱由榔……永历皇帝……大明……张献忠……追击……逃亡……
一个个关键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栗。
“我不是在996吗?怎么……永历帝?!那个南明最后一位皇帝,一生都在逃跑,最后被吴三桂用弓弦勒死的倒霉蛋?!”
巨大的惊恐让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昏暗摇曳的光线,一个狭窄、颠簸的空间——像是一辆马车的车厢。车厢装饰依稀能看出曾经的华贵,但此刻布满了灰尘和刮痕,显得破败不堪。一股混合着汗味、尘土味和淡淡血腥气的古怪味道,直冲鼻腔。
他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沾满污渍的明黄色绸缎袍子,而伸出袖子的小手,瘦弱、苍白,分明是个孩童!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哭腔、公鸭嗓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皇……皇上,您可算醒了!您都昏过去大半天了,可吓死奴婢了!”
朱一明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一个面黄肌瘦、穿着破烂宦官服饰的小少年,正跪坐在旁边,用袖子抹着眼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年纪。
记忆碎片迅速拼接——这是贴身小太监,小桂子。
“小……桂子?”他试探着开口,发出的声音稚嫩、沙哑,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这并非完全伪装,灵魂与身体尚未完全契合,加上这地狱开局带来的震撼,让他控制不住地战栗。
“是奴婢,是奴婢!”小桂子见皇帝能认出他,激动得又要哭出来,“皇上,您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都是奴婢没用,没护好您,让您从车上摔了下来……”
朱一明没空理会他的请罪,他努力集中精神,消化着现状和记忆。现在是……大明?不,应该是南明,具体是哪一年?记忆模糊。只知道自己是朱由榔,被一些忠于大明(南明)的官员拥立,但立足未稳,正被大军阀张献忠的部队疯狂追击。这支所谓的“御驾”队伍,与其说是朝廷迁徙,不如说是狼狈逃窜。
“外面……怎么回事?”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受惊的孩子,断断续续地问,“喊杀声……还有人在哭?”
小桂子脸色唰一下变得更白,浑身抖得像筛糠,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无尽的恐惧:“皇上,是……是献贼的追兵!他们阴魂不散,一直吊在后面!刚才……刚才又是一股骑兵冲过来,和咱们断后的将军们打起来了!奴婢听见……听见好多人都……都没了……”
说着,小桂子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朱一明的心沉到了谷底。张献忠的追兵!开局就是终极难度?他透过车厢窗帘被风吹起的一角缝隙,仓皇向外望去。天色阴沉,队伍在一条崎岖的山路上亡命奔逃,队伍拖得很长,人员杂乱,有穿着破旧号衣的士兵,有惊慌失措的官员家眷,更多的是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百姓,哭声、喊声、催促声、马蹄声、车轮声交织成一曲绝望的逃亡交响曲。不时有落后的车辆或被绊倒的人,瞬间就被滚滚人流淹没,再也看不到踪影。
“贼老天!你玩我呢!”朱一明内心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别人穿越要么是盛世公子,要么是废柴逆袭,最不济也是个安稳种田!我倒好,直接穿成亡国之君,还是正在进行时!八岁!八岁能干什么?喂狼吗?!”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死得更快。他是谁?他可是连续加班七十二小时猝死后还能穿越的狠人!前世作为社畜,察言观色、隐忍背锅、关键时刻飙演技那是基本功!
“奥斯卡……不,大明版的奥斯卡,看来得提前预定了。”他暗自咬牙,迅速制定了当前最高行动纲领——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
就在这时,马车猛地一个剧烈颠簸,差点侧翻。朱一明和小桂子惊叫着滚作一团。车外传来更凄厉的惨叫和兵刃碰撞的声音,显然追兵更近了,甚至可能已经突入了队伍!
“护驾!护驾!”有忠心的侍卫在声嘶力竭地呼喊,但声音很快被淹没。
混乱中,朱一明的目光扫过窗外混乱的人群。他看到一个约莫十岁左右、衣衫褴褛的男孩,沉默地跟着车队奔跑,虽然满脸疲惫,但眼神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锐利,像一头孤独的小狼。记忆浮现:顾清风,锦衣卫遗孤,父母皆死于战乱。
几乎同时,他看到不远处,一个穿着素净宫女服饰、年纪稍长的少女,正蹲在一个受伤的老宫人身边,麻利地用撕下的布条为其包扎伤口,动作沉稳,脸上虽有忧色,却不见太多慌乱。那是苏绣绣,据说家中本是医户,懂些医术。
“顾清风……苏绣绣……”朱一明将这两张面孔记在心里。在这支濒临崩溃的队伍里,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冷静和能力,都可能成为未来生存的火种。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似乎是马车撞上了什么,整个车厢彻底倾斜。朱一明只觉得天旋地转,额头狠狠撞在车壁上,眼前一黑,险些再次晕过去。
小桂子死死抱住他,哭喊道:“皇上!车子要坏了!我们得出去!”
车帘被猛地掀开,一张惊慌失措的武将面孔出现:“陛下!马车不能要了!追兵杀过来了!快随末将下车,我们护您步行突围!”
突围?谈何容易!
朱一明被那小将几乎是拖着拽下了破烂的马车。双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才更真切地感受到这片土地的绝望。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稚嫩的脸庞,四周是四散奔逃的人群,远处烟尘滚滚,隐约可见挥舞着兵刃的骑兵身影。
他这具八岁孩童的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但他的内心,一个属于现代灵魂的意志正在疯狂咆哮:“跑!必须跑!装傻、充愣、扮可怜……无论用什么手段,老子一定要活下去!永历的悲剧,绝不能再上演!”
影帝的生涯,从这一刻,在这亡命的路途上,被迫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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