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在瞄准镜的十字准星间凝固。通风井黑黢黢的入口像某种巨兽的喉咙，那规律闪烁的红色信号标则是它诱捕猎物的舌信。江辰的食指虚扣在扳机上，肌肉紧绷，感官提升到极致，捕捉着风中每一丝不自然的振动。
老刘在他侧后方十米处的断墙后，架好了加装消音器的狙击步枪，枪口同样对准监测站方向，为江辰提供远程警戒和火力支援。
进，还是退？
安全屋内，孩子们依赖的净水滤芯正在失效，李静变异体的存在如同定时炸弹，每一秒的拖延都在消耗本已见底的生存资源。退回去，只是延缓了最终审判的到来。
江辰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捕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金属摩擦的刮擦声，从通风井深处传来。不是感染者无意识的拖沓，而是某种…谨慎的移动。
有人。而且，是活的，有智慧的。
他不再犹豫，对着通讯器发出极轻的、预设好的敲击信号——行动继续，高度警戒。
身影如狸猫般窜出，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贴近了监测站的外墙。他避开通风井正口，选择从侧面一处因冲击波撕裂的金属板裂缝中，侧身滑了进去。
内部一片漆黑，只有应急出口标志散发着幽绿的微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机油味。江辰戴上夜视仪，世界瞬间蒙上一层惨绿的滤镜。他身处一条狭窄的通道，两侧是锈蚀的管道和废弃的线缆。
刮擦声再次响起，更近了，来自通道前方拐角。
江辰屏住呼吸，贴墙缓行，手中的步枪随时准备喷射出致命的火焰。就在他即将到达拐角的瞬间——
“别动！”
一个压低的、带着紧张颤音的女声从拐角后响起。同时，一根削尖了前端、闪烁着寒光的金属管从拐角后猛地伸出，对准了江辰的方向。
不是枪，是自制的长矛。
江辰动作顿住，枪口依旧稳定地指向声音来源。“你们是谁？”他的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沉闷而充满威胁。
短暂的沉默。对方似乎在判断。
“……外面…那些东西，是你们引来的？”女声再次响起，带着怀疑和恐惧。
“不是。”江辰回答得干脆利落，“我们在找净水设备的零件和资料。”
又一阵沉默。然后，一个略显苍老的男声响起：“放下武器，慢慢走过来。让我们看到你的手。”
江辰眼神闪烁。风险极高。但他能感觉到，对方的人数不多，而且同样紧张。他缓缓将步枪放在脚边，举起双手，一步步从拐角后走出。
通道尽头是一个稍大的设备间，应急灯的绿光下，站着三个人。一个头发花白、戴着破旧眼镜的老者，手里紧握着一把大型活动扳手；一个身材瘦削、面色苍白的年轻女人，正是她握着那根自制长矛，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还有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男孩，躲在他们身后，手里攥着一把螺丝刀，身体微微发抖。
他们衣着破烂，但还算整洁，脸上带着长期躲避和营养不良的憔悴，眼神里除了恐惧，还有一丝未曾完全泯灭的、属于文明时代的警惕和理智。
不是“秃鹫”。是幸存者。
“你们是…地质站的人？”江辰试探着问，目光快速扫过设备间。这里显然被他们改造成了临时栖身地，角落里堆着一些瓶装水和食物包装，墙上挂着粗略手绘的地图。
老者推了推眼镜，打量着江辰一身专业的防护装备和精良的武器（放在地上），眼神复杂。“我是这里的负责人，姓周。这是小周，我女儿，还有小陈。”他指了指女人和男孩，“你们…从哪里来？外面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一个临时避难所。”江辰没有透露安全屋的具体信息，“外面…核爆，病毒，你们知道的。世界完了。”
姓周的老人眼中闪过一丝悲凉，叹了口气。“我们被困在这里快一个月了…靠着站里应急储备和收集雨水勉强活着。前几天开始，外面的怪物好像…变得更疯了。”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通风井的方向。
“我们需要净水设备的资料，特别是关于附近地下暗河水质和过滤方案的。”江辰直接说明来意，“作为交换，我可以提供一些食物，或者…带你们去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女人——小周，立刻尖声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和之前那伙人一伙的！”
“之前那伙人？”江辰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周老人脸色变得难看：“大概一周前，有一伙穿着乱七八糟防护服、带着武器的人来过附近，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动作很大，引来了不少怪物。我们躲在地下室才逃过一劫。他们…他们不像你们。”他看了一眼江辰放在地上的制式步枪。
是“秃鹫”？还是“奥林匹斯”的外围人员？江辰心中疑窦丛生。
“我们不是一伙的。”江辰语气肯定，“我们也在躲避他们。如果我们要对你们不利，刚才就可以开枪。”
他弯腰，缓缓捡起自己的步枪，但这个动作依旧让对面的三人都紧张地后退了半步。江辰没有将枪口抬起，只是将其背在身后，表示无害。“选择权在你们。合作，可能都能活下去。拒绝，我们离开，你们继续留在这里面对未知的危险和…可能再次到来的掠夺者。”
设备间内陷入僵持。只有那个男孩小陈，偷偷打量着江辰，眼神里除了害怕，还有一丝好奇。
就在这时——
“呜——呜——”
低沉而凄厉的警报声，突然从监测站深处传来！同时，头顶的灯光疯狂闪烁！
周老人脸色骤变：“不好！是外围震动感应器！有东西闯进来了！数量…很多！”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一时间，江辰的通讯器里也传来老刘急促的警告：“辰哥！大量热源从东侧废墟接近监测站！速度很快！是感染者！被什么东西引过来的！”
江辰瞬间拔枪在手，眼神锐利如刀：“不想死就跟我来！我知道一个相对坚固的防御点！”他指向设备间侧面一个标着“储水罐维护室”的铁门。
周老人只犹豫了一瞬，便咬牙道：“听他的！快！”
小周虽然满脸不情愿，但还是拉上男孩小陈，跟着江辰和周老人冲向维护室。刚把厚重的铁门从内部锁死，外面就传来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的撞击声和嘶吼声！
感染者到了！而且数量惊人！
维护室并不大，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已经停止运行的储水罐，占据了大半空间。五个人挤在罐体与墙壁的缝隙里，能清晰地听到铁门被疯狂撞击发出的巨响，以及金属扭曲时令人牙酸的呻吟。
“这门…撑不了多久！”小周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握着那根可怜的长矛。
江辰快速检查了一下弹药，又看了看面如土色的周家父女和那个瑟瑟发抖的男孩。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通讯器低声道：“老刘，报告情况，准备接应。”
“数量超过五十！妈的…它们像疯了一样！等等…辰哥，不对劲！它们…它们好像在有意识地寻找入口！不像之前那样无脑乱撞！”
有意识的寻找？江辰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了李静变异体，想起了林薇提到的病毒进化。
就在这时，撞击声突然停止了。
维护室内一片死寂，只剩下几个人粗重的呼吸声。
这反常的宁静，比之前的疯狂攻击更让人心悸。
突然，一阵奇怪的、如同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从门外响起，缓慢，而有节奏。紧接着，一个沙哑、扭曲，却依稀能分辨出音节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进来：
“出…来…我知道…你们…在里面…”
所有人都僵住了，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感染者…会说话了？！
江辰握紧了手中的枪，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看着眼前这三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看着这间摇摇欲坠的避难所，感受着门外那未知而恐怖的威胁。
净水设备的资料还没找到，却陷入了更深的绝境。
这一次，他们还能活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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