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房顶上,风刮得衣角猎猎响,我低头能看见院里攒动的人影,像被捏在手里的棋子。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窝头,是早上从家带的,现在已经凉透了,硌得手心生疼。
“柱子,下来!”底下传来三大爷的喊声,他仰头瞪着我,烟袋锅子在手里敲得“邦邦”响,“房顶上风大,冻感冒了咋整?”
我没应声,只是把窝头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干硬的面渣剌得嗓子疼,却比心里那点堵得慌的劲儿好受些。
昨天夜里我去给后院刘奶奶送煤,听见她跟王大妈念叨,说街口粮站的李主任把救济粮往自己家搬,好多人家的粮本都空了,却连个敢吱声的都没有。我蹲在墙根听着,手里的煤铲“哐当”掉在地上,吓了刘奶奶一跳。
“你个小兔崽子,吓我一跳!”刘奶奶拍着胸口骂我,眼里却亮得很,“咋?想管闲事?我告诉你,这李主任跟街道办的张干事是把兄弟,你斗不过!”
我捡起煤铲,拍了拍上面的灰:“刘奶奶,我爷以前说过,人活着不能光顾着自己暖和。”
这话其实是我瞎编的。我爷走得早,我连他长啥样都记不清了,只听我爹说,他以前是拉黄包车的,专拉那些被地主欺负的穷人家,有回为了护一个小姑娘,被打断了腿。
“你爷是条汉子。”刘奶奶叹着气,往我手里塞了个热红薯,“但现在不一样了,这世道,枪打出头鸟。”
可我总觉得,要是我爷还在,他肯定会把李主任的粮车掀了。就像上次,后街的二赖子抢王寡妇的布票,我把他摁在泥地里揍,我爹揪着我耳朵骂我惹事,可王寡妇偷偷给我缝的布鞋,针脚密得像天上的星星。
风突然变大了,刮得房檐上的碎瓦“哗啦啦”往下掉。我低头看,三大爷还在底下叉着腰骂,可声音里没多少火气,倒像是怕我站不稳摔下来。远处的烟囱冒出的烟被风吹得歪歪扭扭,像条没骨气的蛇。
突然听见院里有人喊:“不好了!粮站的车被人截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扒着房檐往下滑,裤腿被钉子勾破了个大口子也顾不上。刚落地就被三大爷拽住:“你去哪?”
“看看。”我甩开他的手,往街口跑。
远远看见粮站门口围了好多人,李主任被捆在电线杆上,脸上挂着血道子,他婆娘在旁边哭天抢地,看见我就喊:“是你!肯定是你干的!”
我没理她,只是往人群里瞅,看见刘奶奶的孙子小石头蹲在墙根,冲我挤眼睛。我忽然想起早上看见他扛着根木棍往粮站跑,当时还骂他淘气。
“柱子哥!”小石头蹦出来,手里举着个粮本,“我看见李主任把王大妈家的粮本藏在裤兜里!”
人群炸开了锅,有人喊着要去告官,有人已经开始往李主任家冲,说要把藏的粮食搜出来。我站在边上,看着乱哄哄的人群,突然觉得心里敞亮多了。
三大爷不知啥时候跟过来,往我手里塞了个新蒸的馒头:“饿了吧?”
我咬了一大口,面香混着热气往嗓子眼里钻。原来天塌不了,就算塌了,也有人搭把手顶着。就像我爷,就像小石头,就像现在这群红着眼要讨公道的街坊。
风还在刮,但好像没那么冷了。我把馒头掰了一半递给三大爷,他愣了一下,接过去的时候,手有点抖。
“你爷说得对。”他嘴里塞着馒头,含糊不清地说,“人活着,不能光顾着自己暖和。”
我看着他花白的头发,突然想起刘奶奶说的话,原来枪打不打鸟,不在于鸟出不出头,在于这鸟是不是站在理上。就像现在,黑压压的人群里,每个人手里都攥着点啥——王大妈攥着空粮本,刘奶奶攥着给小石头缝的棉手套,连平时最胆小的张大爷,手里都举着个敲核桃的小锤子。
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可我觉得,就算下了雨也不怕,这么多人挤在一起,热气都能把雨蒸干了。
“走,”我拉着三大爷往回走,“回家蒸馒头,给小石头留两个。”
三大爷笑了,脸上的褶子挤成一朵花:“你这小子,随你爷。”
我没告诉他,我根本不知道我爷长啥样。但我好像突然懂了他,懂了那些藏在“惹事”背后的东西——不是傻,不是愣,是觉得这世道,总得有人站出来,让那些弯了的东西,直起来。
就像现在,李主任的哭喊声被人群的喧闹盖过去,王大妈的粮本被举得高高的,像面小旗子。风还在刮,可我听见有人在唱歌,跑调跑得厉害,却比戏文里的好听多了。
原来天塌不了,就算塌了,咱街坊邻里搭把手,也能把它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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