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啸天撞破了后院的篱笆。
他没有回头。
身后，是父母冰冷的尸体。
身前，是熟悉又陌生的后山。
“砰！砰！砰！”
三八大盖尖利的枪声在他身后爆响，子弹“嗖嗖”地从他耳边擦过，打得树皮四溅！
“八嘎！追击！”
那个军官的咆哮声隔着院墙传来。
林啸天在地上一个翻滚，躲到了一块大石头后面。
他没有跑。
他不能跑！
“小雪……小雪还在里面！”
他从石头后面探出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座正在熊熊燃烧的房屋。
“哥……哥……”
他似乎又听到了妹妹的哭声！
那是幻觉吗？
“哒哒哒哒——”
机枪还在扫射，子弹封锁了院子，那个日本军官正指挥着士兵，一脚踢开了倒在地上的张木匠！
“不！”
林啸天举起了枪。
“砰！”
他扣动了扳机！
一个刚冲出院门的日本兵应声倒地！
“在那边！后山！”
“射击！射击！”
更多的子弹向他泼来。
林啸天没有恋战，他一枪得手，立刻猫腰，沿着山脚的灌木丛，像一只被激怒的豹子，绕了一个弧线，重新冲向了院子！
他要回去！他要冲进火海！
“小雪！！”
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
院门口的日本兵被他的枪声吸引，火力都集中在石头那边。
林啸天抓住了这个空隙！
他从侧面的柴房缺口，猛地蹿了回去！
“八嘎呀路！”
那个军官发现了他，举起手枪。
“砰！砰！”
子弹打在林啸天脚边！
他不管不顾，一头撞开了堂屋的侧门！
“轰——”
一股灼热的气浪夹杂着浓烟，把他狠狠地呛了回去！
“咳咳……咳！”
他用袖子捂住口鼻，再次冲了进去！
“小雪！小雪！你在哪儿！”
屋子里一片火海！
房梁“咔咔”作响，火星四溅。
他从小长大的地方，那个吃饭、睡觉、听父亲讲打猎故事的地方，正在他眼前分崩离析！
“小雪！”
他冲过倒塌的饭桌，冲向妹妹的房间。
“砰！”
一根着火的房梁砸在他面前，拦住了去路！
“滚开！”
林啸天用枪托，疯狂地砸着燃烧的木头！
“小雪！回答我！！”
无人应答。
只有火焰“噼啪”的爆响。
“哒哒哒——”
子弹穿透了薄薄的土墙，打在他身边的水缸上，水“哗”地流了出来，瞬间被高温蒸发。
“小雪！！”
他绕过火堆，一脚踢开了妹妹房间的门！
房间里，烟雾更浓！
床铺已经烧着了！
“小雪！”
他扑了过去，在地上疯狂地摸索着。
“不……不……不应该……”
他摸到了一片柔软的布料。
不是！那是被子！
“小雪！”
他快要窒息了！
“轰隆！”
屋顶的一角塌了下来！
林啸天就地一滚，躲开了掉落的瓦片和火焰。
就在他翻滚的瞬间，他的手，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不是！
是一个小小的，带着刺绣的东西！
他猛地抓住了它！
借着火光，他看清了。
那是一只鞋。
一只红色的绣花鞋，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歪歪扭扭的兰花。
那是……那是他去年亲手打了一只兔子，用兔皮给妹妹换的布料！
那是林小雪最喜欢的鞋！
“不……”
林啸天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拿着那只鞋，像一尊雕像，跪在火海中。
“小雪……不……不！！”
他发出了比刚才更绝望的嘶吼！
鞋在这里，人呢？
是被抓走了？
还是……还是已经……
他不敢想！
“轰隆！！”
整片屋顶，塌了！
巨大的横梁，带着火焰，砸向他的头顶！
“哥——！！”
林啸天在最后一刻，似乎又听到了那声呼唤。
他猛地回头。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火海。
“啊啊啊啊——”
他抱着那只绣花鞋，撞破了房间的窗户，从火海中滚了出来！
他滚到了后院。
“八嘎！”
几个日本兵已经绕了过来，举起了刺刀！
“砰！”
林啸天翻身，举枪，射击！
一个日本兵倒下！
他没有停顿，拉栓，上膛！
“砰！”
第二个！
他像一个杀戮的机器，红着眼，机械地重复着动作。
“砰！”
第三个！
“哒哒哒——”
机枪的火舌追了过来！
林啸天猛地一蹬地，再次撞破了后院的篱笆，冲进了山林！
“追！快追！”
“不准让他跑了！”
日本兵的叫骂声、军犬的狂吠声，在他身后响起。
他跑！
他拼命地跑！
他手里只有一把猎枪，和枪膛里剩下的子弹。
他不敢停！
他冲进了最茂密的灌木丛，冲上了最陡峭的山坡！
山林，是他的家！
他熟悉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
“砰！”
身后传来一声枪响！
子弹打在他身侧的树干上！
“畜生！”
林啸天回头，看到三个日本兵正在后面穷追不舍！
他没有停，继续往山上跑！
他要把他们引到深山里！
“砰！”
他又回头，盲开了一枪！
一个日本兵惨叫一声，滚下了山坡！
“八嘎呀路！”
剩下的两个日本兵更加疯狂地追赶。
林啸天在山脊上飞奔。
他不敢走大路，他专挑没有路的地方走！
穿过荆棘丛，趟过冰冷的山涧！
他的衣服被划破了，脸上、胳膊上，全是血口子！
但他感觉不到疼！
他脑子里，全是画面——
母亲倒在门槛上，睁着眼。
父亲的头颅，滚落在地。
妹妹的绣花鞋，孤零零地躺在火海里。
“啊——！！”
他仰天长啸！
啸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和绝望！
他跑不动了。
肺部像火烧一样疼。
他一头栽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两个日本兵追了上来！
“找到他了！在那边！”
林啸天翻过身，靠在一块岩石上，举起了枪。
他看着那两个喘着气，端着刺刀冲上来的日本兵。
他的眼神，冰冷得像这座深山里的石头。
“砰！”
第一个日本兵，眉心中弹！
“砰！”
第二个日本兵，胸口爆开血花！
他打空了枪膛里的子弹。
他没有去检查那两个日本兵是死是活，他爬起来，继续往山里跑。
他要跑得远远的！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
太阳落山了。
天，黑了。
山里的夜，冷得像冰窖。
风，呼呼地刮着，像是鬼哭。
林啸天终于停了下来。
他跑不动了。
他浑身是伤，又冷又饿。
他摸了摸腰间的子弹袋。
他把所有的子弹都倒了出来。
一、二、三……十二。
只剩下十二发子弹了。
他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线天”。
是父亲带他打猎时，躲雨的山洞。
他爬了进去，蜷缩在山洞最深处的角落里。
他背靠着冰冷的岩石，终于安全了。
但他也终于……崩溃了。
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了那只小小的、被熏黑的绣花鞋。
他用满是鲜血和泥土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兰花。
“小雪……”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爹……娘……”
他再也忍不住了。
这个十九岁的青年，这个桀骜不驯的猎手，这个刚刚手刃了七个日本兵的复仇者……
哭了。
“呜……”
他死死地咬着自己的胳膊，不想发出声音。
但他忍不住！
父母惨死的画面，妹妹生死未卜的绝望，家园被毁的痛苦……
所有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呜啊……啊啊啊……”
他不再压抑。
他放声大哭！
他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无边的黑暗和寒冷中，发出了最绝望的嚎啕！
“爹！娘！小雪！！”
哭声，在山洞里回荡。
山风，在洞口呼啸。
他哭了很久很久。
直到眼泪流干。
直到声音嘶哑。
他慢慢地停止了哭泣。
他抬起头。
黑暗中，他的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那里面，不再有泪水，不再有迷茫。
只剩下……
仇恨！
冰冷刺骨的仇恨！
“鬼子……”
他用嘶哑的声音，对着山洞外冰冷的夜空，一字一句地发誓。
“我林啸天……”
“……对天发誓……”
他举起那只绣花鞋。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
“我……要杀光你们！！”
“杀光！！”
“杀光！！！”
野兽般的咆哮，在深山中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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