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手脚麻利地将所有行李搬进10栋09号房内，码放在客厅角落。
他擦了把汗，看着站在屋子中央、正打量着环境的江黎黎，犹豫了一下开口：
“嫂子，您看……这屋里还缺不少东西，要不我再去后勤处领点？桌椅板凳、锅碗瓢盆什么的……”
江黎黎收回打量墙壁霉斑的目光，对他温和地笑了笑：“不着急，小陈。你也忙活半天了，先坐下歇歇，喝口水。”
她说着，拿起桌上的暖水壶，发现是满的，水温也正好。看来是陆博渊或者小陈提前准备好的。
她倒了杯水递给小陈。
小陈受宠若惊地接过：“谢谢嫂子！我不累！”
他心里对这位新嫂子的好感度蹭蹭往上涨。长得这么漂亮，还没一点架子，说话温温柔柔的，跟团长那个冷面神简直是两个极端！
“嫂子，您要是有啥需要，随时叫我！我就住前面那排宿舍！”小陈拍着胸脯保证。
“好，谢谢你，小陈。”江黎黎点点头，“我想先简单收拾一下，你去忙你的吧。”
“哎！好嘞！”小陈见江黎黎确实不需要他再帮忙，便敬了个礼，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只剩下江黎黎一个人。
她站在客厅中央，环顾着这个空旷、简陋，却将成为她新家的地方。
阳光透过窗户上的塑料薄膜（代替玻璃）照进来，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有南方特有的潮湿气，混合着老房子淡淡的霉味和泥土味。
与她从小长大的首都小楼，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江黎黎心里并没有任何失落或委屈。
相反，她有种奇怪的踏实感。
这里的一切，虽然简陋，却充满了可能性。像一张白纸，等待着她去描绘。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动手。
先是打开行李箱，找出几块林婉如给她准备的、颜色鲜亮的花布。一块铺在客厅那张唯一的木头桌子上，瞬间让冰冷的桌面有了温度。另一块较小的，被她用图钉小心地钉在窗户上方，充当简易的窗帘，遮住了有些破损的塑料薄膜。
接着，她将爷爷给的那块羊脂白玉玉佩，小心地放在卧室床头。温润的玉石，给硬邦邦的床铺增添了一抹柔和与生气。
她又拿出自己带的几本医学笔记和那本厚厚的《赤脚医生手册》，整齐地码放在桌子一角。
最后，她把母亲亲手做的那些小巧可爱的婴儿衣物，一件件抚平褶皱，珍重地放进空荡荡的衣柜里。
做完这些，屋子虽然依旧空旷，却已然多了几分生活的气息和属于“江黎黎”的印记。
她满意地拍了拍手。
肚子有点饿了。
她走到厨房，看着那口黑漆漆的铁锅和空空的水缸，挽起了袖子。
既然陆博渊说了晚上回来，那这第一顿饭，总得准备起来。
她提着水缸旁的水桶，准备去院子里的水井打点水。
刚推开房门，就听到隔壁院子传来一阵女人尖利的吵嚷声，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声。
“……张连长家的！你管管你们家孩子！瞧把我们菜地踩的！”
“李嫂子，你这话就不对了！孩子才多大？他能懂啥？再说你家这菜种得歪歪扭扭，指不定是自己没种好！”
“你放屁！明明就是你家小子皮！”
“你说谁放屁呢！”
江黎黎脚步顿了顿，看向隔壁的院子。
只见两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正叉着腰，隔着低矮的篱笆互相指责，唾沫横飞。旁边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吓得哇哇大哭。
看来，这军区家属院的生活，也并非全然平静。
她没有多看，提着水桶走到院子角落的水井边。
这口井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井绳老旧。她试着摇动轱辘，发现颇为沉重。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打满一桶水恐怕有些吃力。
正当她琢磨着怎么省力点时，一个身影飞快地跑了过来。
“嫂子！我来我来！”是小陈！他不知道从哪儿又冒了出来，一把抢过井绳，“这活儿哪是您干的！您歇着！”
江黎黎有些无奈，又有些暖心：“小陈，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让你去忙吗？”
“我刚好路过！看见您要打水，这哪行！”小陈一边利落地打水，一边咧嘴笑，“团长吩咐了，让我照顾好您！要是让团长知道您自己打水，非练死我不可！”
他动作麻利，三下两下就打上来满满一桶清澈的井水。
“谢谢你了，小陈。”江黎黎道谢。
“嫂子您太客气了！”小陈提着水桶，跟着江黎黎走进厨房，把水倒进缸里，“您还要干啥？劈柴？生火？我都会！”
看着他热情洋溢、恨不得把所有活儿都包圆的样子，江黎黎忍不住笑了。
“暂时不用了。我想烧点水，简单做点吃的。”
“哎！那我帮您生火！”小陈立刻蹲到灶台前，熟练地引燃柴火。
火光映着他年轻稚嫩却充满朝气的脸。
江黎黎看着跳跃的火苗，心里对那个冷面丈夫，又有了新的认识。
他能带出这样忠心又机灵的兵，本身就不可能真是个不近人情的“活阎王”。
至少，在治军和带兵上，他有一套。
火生好了，小陈又被江黎黎“赶”走了。
她将锅刷洗干净，舀了水进去烧着。又从小陈刚才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小袋米里，抓了两把，准备熬点粥。
厨房里渐渐弥漫开米粥的香气。
很简单，却带着安定的力量。
她正看着火，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
“是这儿吧？10栋09号？”
“没错！刚才看见小陈往这儿跑了好几趟了！肯定是陆团长家的来了！”
“走走走，看看去！”
江黎黎起身，走到门口。
只见院门外站着三四个妇女，年纪都在三四十岁左右，穿着朴素的棉布衣服，手里还拿着些青菜、鸡蛋之类的东西。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脸上带着好奇和几分审视。
见她出来，几人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了笑容。
“哟！这就是陆团长家的吧？长得可真俊！”
“我们是住附近的，听说你来了，过来看看！”
“妹子，刚来缺啥短啥不？跟嫂子们说！”
几人七嘴八舌，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在江黎黎脸上和身上扫来扫去。
江黎黎瞬间明白了。
这是家属院的“欢迎委员会”来了。顺便，也来看看新来的团长夫人，是个什么成色。
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腼腆的笑容，迎了上去：
“各位嫂子好，我是江黎黎。刚来，正收拾呢，屋里乱，也没个坐的地方。”
“哎呀，没事没事！刚来都这样！”一个圆脸微胖的嫂子嗓门最大，把手里的几根黄瓜塞过来，“拿着，自家种的，新鲜着呢！我叫刘桂兰，住前面08号！”
“谢谢刘嫂子。”江黎黎接过黄瓜。
其他几人也纷纷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有鸡蛋，有一把小葱，还有一小碗自家做的酱菜。
“妹子，别客气，以后就是邻居了！”
“就是，有啥事吱声！”
江黎黎一一接过，道谢，态度不卑不亢，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得冷淡。
她这份从容淡定的气质，倒是让几个本想看看“首长孙女”有多娇气的嫂子，心里有些讶异。
看起来，不像是个难相处的。
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几位嫂子便告辞离开了，说明天再来看她。
江黎黎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这些带着泥土气息的蔬菜，笑了笑。
看来，这军区大院的生活，比她想象的，还要有意思。
她转身回到厨房，粥已经咕嘟咕嘟冒泡了。
米香混合着井水的清甜，弥漫在小小的屋子里。
她盛了一碗粥，坐在铺着花布的桌子前，小口喝了起来。
味道很简单，却让她莫名安心。
窗外，是南方湛蓝的天空和陌生的风景。
屋里，是她刚刚开始经营的新家。
而那个名义上的丈夫……
她想起陆博渊离开时那挺拔却略显僵硬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
晚上，他会回来。
这第一顿“家宴”，会是什么情形呢？
她竟然，有点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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