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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
刺骨的冰冷，仿佛连思维都要被冻结。
顾满在无尽的黑暗与寒意中沉浮，意识如同风中的残烛，明灭不定。他感觉自己正在不断下沉，冥河之水不仅侵蚀着魂体，更在冲刷着他的记忆。无数纷乱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又迅速模糊、淡去……
父母的容颜、地府的同事、北境的危机、古道的厮杀……一切都在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不能忘……不能睡……’一个微弱却坚定的念头在灵魂深处挣扎。
就在这时，一股温和却坚韧的力量托住了他不断下沉的魂体。同时，一股带着淡淡药香、能安神定魄的暖流，顺着某种联系，缓缓注入他几乎冻结的意识。
是孟婆！还有她那特制的汤药！
顾满猛地一个激灵，涣散的意识强行凝聚了几分。他奋力“睁开”眼（魂体的感知），发现自己正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在冥河水面，牛结实和孟婆就在他身边，同样被这股力量护着。牛结实的魂体依旧布满裂纹，但似乎被一股药力暂时封住，没有继续恶化。孟婆脸色苍白，一手维持着护住他们的力量，另一只手还拿着一个玉瓶，显然刚才就是她用秘法和汤药暂时稳住了局面。
而托住他们的那股力量源头，赫然是……他怀里的那枚东岳巡狩令！
令牌散发着朦胧的清辉，形成一个薄弱却稳定的光罩，将三人笼罩在内，勉强抵御着冥河之水的侵蚀与遗忘之力。光罩之外，河水幽暗深邃，无数模糊的、哭泣哀嚎的魂魄影子在水中沉浮、消散，令人心悸。
“主事！你醒了！”孟婆看到顾满恢复意识，松了口气，但语气依旧急促，“我们还在冥河支流里，巡狩令的力量支撑不了太久！必须尽快找到上岸的地方，或者……找到渡船！”
渡船？冥河之上，除了传说中的摆渡人，谁还能行船？
仿佛是回应她的想法，远处幽暗的河面上，突然亮起了一点昏黄、摇曳的灯光。
那灯光由远及近，伴随着一阵阵悠远、空洞的摇橹声。
吱嘎……吱嘎……
一艘破旧不堪、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小木船，无声无息地破开幽暗的河水，朝着他们缓缓驶来。船头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灯下坐着一个披着厚重蓑衣、戴着斗笠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双枯瘦、毫无血色的手，在机械地摇动着船橹。
摆渡人！
顾满精神一振，同时又心生警惕。冥河摆渡人，传说中引渡亡魂的存在，神秘莫测，其规矩无人知晓。
小船缓缓靠近，在巡狩令形成的光罩外停下。那摆渡人抬起头，斗笠下是一片深邃的黑暗，只有两点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幽光闪烁了一下，扫过光罩内的三人。
一个干涩、冰冷，仿佛两块石头摩擦的声音响起：
“渡河……一人……一缕魂源……”
又是魂源！这冥河地界，似乎都认这硬通货。
顾满心中苦笑，他现在魂体受损，魂源所剩无几，再抽取恐怕真要伤及根本了。他看向牛结实，牛结实伤势更重，孟婆为了维持光罩和救治他们，消耗也极大。
“尊驾，”顾满强撑着开口，声音有些虚弱，“我等并非寻常亡魂，乃是地府阴差，身负要务，遭难落水。可否通融一二，载我等一程？他日必有厚报！”
那摆渡人沉默了片刻，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规矩……不可破……无魂源……不得上船……”
说完，他竟不再理会，摇动船橹，作势欲走。
“等等！”顾满急忙喊道。他目光扫过自身，忽然灵机一动，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了那枚得自东岳大帝的九阳返魂丹！
丹丸一出，至阳至刚的气息顿时驱散了周围的些许阴寒，连冥河之水都微微荡漾起来。那摆渡人摇橹的动作猛地一顿，斗笠下的两点幽光死死盯住了那枚丹药，显然识得此物不凡。
“此乃东岳大帝亲赐仙丹，价值远超魂源！我用此丹，换我等三人渡河，如何？”顾满举起丹药，沉声道。这是他身上最珍贵的东西之一，但此刻为了活命，也顾不得了。
摆渡人沉默了，似乎在权衡。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可……上船……”
小船缓缓靠得更近。顾满三人小心翼翼，在巡狩令光罩的保护下，艰难地爬上了那艘破旧的小船。
一上船，那股托举他们的巡狩令力量便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笼罩全船的、更加阴冷晦涩的气息，隔绝了冥河之水的侵蚀，但也让三人感觉更加不适。
摆渡人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摇动着船橹，小船平稳地向着冥河对岸驶去。船头那盏昏黄的灯笼，是这片幽暗水域唯一的光源。
顾满抓紧时间调息，试图恢复一丝魂力。孟婆则继续照顾着昏迷的牛结实，用仅剩的药力维系着他的伤势。
河面寂静，只有摇橹声和远处若有若无的魂魄哀嚎。行驶了一段距离后，顾满突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重叠，许多熟悉的记忆再次变得模糊起来！
不好！是冥河的遗忘之力！即便在船上，也无法完全隔绝！这摆渡人的船，似乎只是隔绝了河水的物理侵蚀，但对这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法则力量，效果有限！
他看向孟婆和牛结实，他们脸上也露出了茫然和痛苦之色，显然也在抵抗遗忘。
“紧守心神！回忆最重要的事情！”顾满低喝道，同时全力运转心法，对抗着那无形的冲刷。
他想起了父母，想起了地府革新司，想起了北境的危机和鬼帝的重托……但这些东西如同流沙，正在不断从指缝溜走。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再次沉沦于遗忘之海时，他体内那缕沉寂的寂灭之力，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微微波动了一下。一股冰冷的、代表着“终结”的意境扩散开来，并非毁灭，而是将那些试图侵蚀他记忆的遗忘之力，如同橡皮擦般，悄然“抹去”了一部分！
寂灭，不仅能终结生命，也能终结……“状态”？包括这种负面的灵魂侵蚀？
顾满心中闪过一丝明悟！他尝试着引导这缕力量，不是对抗，而是精准地“终结”掉那些作用于他记忆核心的遗忘效果！
果然有效！虽然魂力消耗加剧，但记忆流失的速度明显减缓了！
他立刻将这个方法低声告知了孟婆。孟婆虽无寂灭之力，但她修行多年，对魂力掌控精妙，借鉴顾满的思路，用自身精纯的魂力构筑防线，重点保护核心记忆，也勉强支撑了下来。
唯有牛结实，意识本就模糊，此刻在遗忘之力的冲刷下，情况更加危急，嘴里已经开始无意识地念叨着一些破碎的、毫无关联的词语。
小船在无边的黑暗中航行，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片朦胧的、灰黑色的河岸轮廓。
“到了……”摆渡人干涩的声音响起，小船缓缓靠向岸边。
那是一片荒芜、死寂的河滩，看不到任何植被，只有嶙峋的怪石和灰黑色的沙土。
顾满三人互相搀扶着，踉跄地踏上河岸。脚踩实地的瞬间，那股萦绕不散的遗忘之力终于消失了，但三人都感觉灵魂仿佛被掏空了一大块，疲惫欲死。
顾满转身，将那颗九阳返魂丹递向摆渡人。
摆渡人伸出枯瘦的手，接过丹药，看都没看，直接收入蓑衣之中。然后，他摇动船橹，小船无声无息地滑入幽暗的冥河，很快消失在视野尽头，只有那点昏黄的灯光，在黑暗中渐行渐远，最终彻底被吞噬。
顾满收回目光，看着身边魂体残破、记忆受损的同伴，又望向这片未知的、散发着与北境相似阴寒气息的河岸，心中沉重。
他们虽然逃出了冥河，但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牛结实濒临崩溃，孟婆和自己也状态极差。而且，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否已经靠近北境？
他强撑着再次拿出东岳巡狩令，令牌表面的清辉黯淡了许多，但依旧传来微弱的指向——北方！
他们确实已经非常接近目标了！
“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恢复一下！”顾满沙哑着说道，搀扶着几乎失去意识的牛结实，与孟婆一起，朝着岸边一处巨大的、如同兽骨般的岩石阴影下蹒跚走去。
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北境的核心，那个恐怖的“寂灭之核”以及被控制的鬼帝躯壳，就在不远的前方等待着他们。
而他们，几乎是以半残的状态，来到了最终决战的舞台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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