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医院的建立，如同一颗投入幽冥死水的石子，漾开的涟漪远超顾满的预期。不仅地池区和边陲的鬼众开始相信“魂体可医”，连酆都其他司衙也有所耳闻，一些有关系、有门路的鬼吏，甚至开始暗中打听，能否走个后门，让自家受伤或衰弱的亲属（鬼属）来“往生医院”瞧瞧。
这无形中为顾满积累了不小的人情和声望。
但顾满的心思，并未完全沉浸在医疗事业的发展上。阿飘的伤势暂时稳定，但根源未复，需要那三味传说中的神药。更重要的是，卞城王那边的黑手，如同悬顶之剑，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他需要更强的力量，更稳固的根基，以及……更广泛的情报来源。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轮回司。
上次用“绩效考核”撬动了轮回司这潭死水，解决了审判积压问题，但也引来了数据造假的反噬。虽然被他用“真实记录仪”和雷霆手段压了下去，但顾满知道，那只是治标。轮回司内部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和惰性思维，并未根除。
而且，他始终没有忘记地藏王菩萨的暗示，以及之前发现的轮回通道能量异常泄流。恽城王虽然倒台，但其“万怨魂核”计划是否还有残余？轮回司内部，是否还有未被挖出的钉子？
是时候，给轮回司的“绩效”体系，来个升级版了。
这一次，顾满没有亲自前往，而是派出了以沈青舟为首的“革新司轮回事务优化工作组”，带着他亲笔签署、盖着巡阴令和地池综合办大印的《关于深化轮回司绩效考核与流程优化的若干意见（试行）》。
周判官看着这份比上次更加详尽、条款更加“刁钻”的意见书，脸都快皱成了苦瓜。
“沈判官，这……这‘末位淘汰制’是不是太严苛了？还有这个‘交叉审核与匿名互评’，岂不是让同僚之间互相猜忌？还有这‘审判质量追溯期延长至三百年’……”周判官指着一条条让他头皮发麻的条款，声音发颤。
沈青舟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周判官，上次数据造假之事，犹在眼前。若非顾御史网开一面，轮回司如今是何光景，您应当清楚。此番深化优化，旨在建立长效机制，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提升轮回司整体效能与公信力。严苛，是为了更好的未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顾御史也考虑了各位的难处。新方案中，基础绩效达标者的阴德津贴，将上浮两成。设立‘年度优秀判官’大奖，奖励丰厚。并且，革新司下属的‘往生医院’，将优先为轮回司同仁及其直系亲属提供魂魄医疗保障。”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再加个保障。顾满的把戏玩得越发纯熟。
周判官看着那份意见书，又想想上次的惊险，以及“往生医院”那诱人的承诺（地府公务员也怕魂体受伤啊），最终长叹一声，知道抗拒无用，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新的绩效风暴，再次席卷轮回司。
末位淘汰制让混日子的老判官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交叉审核和匿名互评，虽然初期确实引发了一些猜忌，但也有效地互相监督，减少了浑水摸鱼的空间；审判质量追溯期延长，则迫使判官们在审判时更加谨慎，因为不知道几百年后会不会被翻旧账。
而提高的津贴和优厚的奖励，又让那些有能力的年轻判官看到了希望，干劲十足。
整个轮回司的风气，在阵痛中开始发生更深层次的变化。效率进一步提升，更重要的是，审判过程更加规范，徇私舞弊的空间被极大压缩。
顾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个高效、规范、受控的轮回司，不仅能减少怨气产生，稳定幽冥，更能成为他监控异常、收集情报的重要节点。
他授意沈青舟，在新的绩效体系中，巧妙地加入了一些“特殊贡献”指标。比如：“发现并上报轮回通道能量异常波动”、“识别并拦截试图携带异常能量或记忆碎片进入轮回的魂魄”、“提供与危害幽冥稳定势力相关的高价值情报”等。完成这些指标，将获得极高的“特殊绩效积分”，不仅能兑换海量阴德和资源，甚至能获得“往生医院”的顶级医疗服务资格，或者……由顾满亲自签发的、在某些场合具有特殊效力的“推荐信”。
这些“特殊贡献”指标，就像投入鱼塘的隐秘钓钩，等待着某些“大鱼”上钩。
果然，重赏（和潜在的晋升通道）之下，轮回司的判官和鬼吏们，在工作之余，都下意识地多留了一份心眼。以前被忽略的细微能量波动，现在会被记录下来分析；以前觉得只是魂魄执念太深导致的记忆混乱，现在会多核查几遍；甚至一些判官开始主动梳理过往的异常审判记录……
几天后，一条隐秘的情报，通过特殊渠道，送到了顾满的案头。
情报来自轮回司一个不起眼的年轻判官，他因为在交叉审核中发现了一位老判官三百年前的一桩微小纰漏而获得了“特殊绩效积分”，从而注意到了这个渠道。他上报：近半年来，有七例看似正常、但细查之下魂力结构略显“空洞”的魂魄，经由不同的判官之手，被判决投入了“天人道”。这七例魂魄的命格并无特殊，生前功德也仅是勉强达标，按理说投入“人间道”更为合适。更奇怪的是，这七例魂魄在进入轮回通道前，都曾短暂地被抽调去参与过一项名为“通道维护辅助”的临时工作。
“通道维护辅助”？魂力结构“空洞”？强行投入天人道？
顾满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不寻常。这像是一种极其隐蔽的“偷梁换柱”！用这些被动了手脚、魂力“空洞”的魂魄，顶替了原本应该投入天人道的、某些魂力精纯或命格特殊的魂魄名额？那些被顶替的魂魄去了哪里？这些“空洞”魂魄进入天人道又想做什么？
线索，再次隐隐指向了那个可能尚未被彻底铲除的“万怨魂核”计划！对方的手段，变得更加隐蔽和高明了！
顾满立刻下令，让阿飘留下的情报网（由钟小妹和几个可靠下属维持运作）重点核查这七例魂魄的生前详细资料和人际关系，同时让欧冶大师尝试分析那种“魂力空洞”可能是什么技术手段造成的。
他没有打草惊蛇，只是让沈青舟以“优化流程”为名，加强了对“通道维护辅助”人员选拔和轮回道判决的复核程序。
绩效考评，这个来自阳间的管理工具，在顾满手中，已经不仅仅是为了提升效率，更成了他编织情报网络、洞察潜在危机、甚至进行战略布局的利器。
轮回司，这个地府的核心枢纽，正在顾满设计的“绩效”轨道上，一步步变成他手中更加听话、也更加有用的棋子。而隐藏在更深处的敌人，似乎也开始坐不住了。
风暴在无声中积聚，而顾满，已经张开了更大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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