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用膳之后,祁郢没有结束之前几人议论的话题,而许执麓也旁听着三位年轻官员的奏对。
刘金贵就毫不在意了,一心给许执麓布菜,谁叫她没带人来,可不得他小意侍奉着。
一时间,气氛和谐,只是心思通透的三位帝王年轻心腹从刘金贵的举止中,着实看出许执麓的地位不简单。
他们平日里御前还算得宠,陪膳议政也是常事了,头回见皇上与人分食一碗汤。
刘金贵那可是人精儿,怎么会出错,把两人的汤碗混用?
这说明,就是祁郢本人默许的。
许执麓正安静的吃着,偶尔抬头会看一眼,他们都是祁郢赏识的才俊,未来势必是要担当大任。
尤其是裴元照,只瞧着他起身见礼,仪表堂堂,后面执起温润的青玉耳杯,向皇上敬酒,言辞清雅。
历朝历代不乏在恩科上拔得头筹的状元郎最后泯然众人矣,但他却短短三年就坐在中书舍人的位置!
不怪她在意,如今她以‘天子幕僚’身份坐在这,他们不知,她位同中书舍人。
裴元照目光却似不经意掠过上方,正巧与她对上,一旁的祁郢突兀的举了下筷子又落下,他睨了下方一眼,范颖士连忙借着低头吃菜,一边转头去提醒裴元照。
“陛下,正事说完,倒不如说回今年秋猎之事。”裴元照目光清清淡淡,神色淡定。
虽不知他为何要提此事,但范颖士也顺势提道,“是啊,陛下,臣等还是觉得依着去年旧例游幸西山,而五台山远离京城,且满山寺庙,并不适宜秋狩。”
许执麓脑中思绪一断,看了范颖士一眼,他面有忧色,似乎极为不赞同祁郢秋狩去五台山之事。
可五台山之行,是绝不可能改的。
她下意识转眸瞥过去左侧,眼波流转,被祁郢逮了正着,精准地迎上他的视线,后者挑了一下眼角。
果然,祁郢笑了一下,“此事朕意已决,无须再议,尔等只需奉旨而行,早日定下行程安排,起草敕令,待廷议后,昭告群臣……”
裴元照清晰的认识到,上首二人虽情窦未通,眉目之间亦未有狎昵之意,但两人之间另有未宣之于口的默契。
他猜到五台山之事绝不简单,只是他们三人还太‘弱’不足以参与其中,可这位良贵人却可以……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遂不再提秋狩之事,继续用膳,头都不抬了。
在他的映衬下,面相腼腆,目光总不敢往许执麓那边偏移的归荣敬就略显局促,这场合竟忘记插上话。而居中的范颖士不仅爽朗大方,且极擅察言观色,很快换了话题,言笑晏晏间引经据典,应和着从殿外飘进来的清越琴音十分妙趣,来时她就看见有司乐伶人在廊下抚琴。
难怪今日要一起用膳,他要将此事成功的过渡到她头上,再由裴元照三人之口外传,是皇上圣宠的贵人要去五台山,不依都不行……
圣明的君主不会有错,只是会被蒙蔽,清正的百官也只是忠君,他们又有何错,只是顺应皇上的心意去五台山罢了。
但远远不止如此,五台山可不是她许执麓想去,而是太皇太后‘想’去,她是又去慈宁殿抄了两回经,不得不为太皇太后向皇上‘吹枕旁风’,若不然跪着抄经也不知到何日。
《大方广佛华严经》言东北方有名清凉山,说的就是金五台。
那可是一处圣地。
错金嵌玉的食器盛着时令佳肴,宫女们鸦鬓低垂,步履无声地添酒布菜。
祁郢正微微倾身,小声问她话,说了好几次,她不得不回神,纤指捏着银箸,无意识地在白玉碟边沿轻点,一下,又一下,像点在人心尖上。
“知道了。”
大抵是不想让旁人听见她话音里的敷衍,许执麓的声音也压低了,以至于独属于她的清冷声线多了一丝婉转,听在耳中像是娇娇细语。
祁郢喉结微动,借着仰头饮酒的动作掩去眼底骤然翻涌的灼热。
放下杯时,他状若无意地接了范颖士的话头,指尖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杯壁上留下一点温热的指痕。
琴音再起,悠扬婉转。
许执麓离席更衣,但离开后没有去净室,反而往外走,穿过回廊,一直往外走,到了殿外才停下来。
早已等候在那的轿撵旁,还站着萱草,夏顺眉开眼笑的和她说着什么,见了许执麓,连忙迎上来,比萱草都要积极。
中秋节后,宫中都忙着太皇太后寿诞之事,为了儿子的孝名,刘太后是铆足了劲折腾,御花园里进了很多长寿花,这会儿天没有那么热,正是赏景的好时候,嫔妃们得闲了就往御花园里去,人比花娇,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但许执麓却不是凑这个热闹。
一路往北,有夏顺在前头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北苑,许执麓下来后,尚未站稳,夏顺就递上来一个覆目的纱巾,“贵人请闭目稍候,皇上即刻就到。”
天色马上就要完全暗下来了,许执麓只隐约看出前面是个园子,但是北苑的园子不要太多,她看了一会儿,不知道祁郢到底是搞什么,非要她来这一趟。
要不是当着外臣的面,她绝不会答应。
“贵人……”夏顺告饶的将长纱巾递了又递,“奴才差事没办好,挨了板子,就不能去给小殿下寻琉璃物件了。”
想到特别喜欢扒拉琉璃瓶的点点,许执麓到底接过来了,萱草见机上前为她戴上。
眼不能见之后,许执麓本能的分辨起空中的味道,原本只有淡淡的青草气,因为她所站的路边都覆青草,静悄悄之中,突兀的闯入异客,却是兰麝香飘,霸道至极。
祁郢轻轻走近,偷看一会儿,不亦乐乎,等情不自禁的细嗅嗅她的气息,就像猛地灌了一杯热茶,热气从丹田下一步步透将起来,他赶在失态之前,轻咳了一声。
但面前的人儿好像一点没意外,顺着声音朝着他的方向动了动。
“往前走十五步。”他说着要去牵她的手,然而一碰上就被她甩开。
许执麓半点不给面儿不说,还极快的拿袖子擦了擦手背,看的祁郢眼角带笑道,“那你自己走,摔了正好落朕怀里来。”
这话让她意识到,此地只剩他们二人。
“陛下最好是做的正事。”
若不然……十五步之后,许执麓心里还在揣摩要怎么让他好看。
覆目的长纱巾被人从背后扯着系带拉下。
许执麓重重的闭了闭眼才缓慢的睁开。
果不其然,这里真的是个园子。
只见园中亮起了几百上千盏各色琉璃灯,将整个园子照耀的华灯星灿,恍若瑶池一般。
“惊喜吗?”
惊喜?许执麓只觉得他脑子惊奇!
这一刻许执麓竟也生出与苏令容一样的感叹,色令智昏……可以预见,一个聪明仁智的圣天子,不消几年,变做极无道的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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