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火种子”的成功,为“方舟2.0”计划注入了最核心的强心剂。然而,“意识上传”部分,这个旨在将文明个体最鲜活记忆与情感封存的工程,却在联盟内部掀起了远比技术挑战更为汹涌的暗潮。
林海在基地内部和主要盟友世界,正式公布了“意识云备份计划”的自愿参与细则。细则强调,这并非“数字永生”,而是“存在见证”,备份的数据将作为文明遗产的一部分封存入“方舟”,没有主动唤醒或复活的计划(技术上也被认为极难实现)。参与者将接受非侵入式的深度意识态扫描,记录其思维模式、关键记忆和情感峰值。
反响两极分化。
在红警基地内部,大部分由系统生产、天生带有服从性的基础士兵和工程师,对此并无强烈反应,将其视为一项新的命令任务。但英雄单位和高级指挥官则不然。
谭雅第一个找到林海,她的态度明确而激烈:“把我的战斗技巧和经验总结成手册,没问题。但把我的记忆、我的…感觉,抽出来变成一堆冷冰冰的数据?门都没有!林海,我活着,是谭雅·亚当斯,我会呼吸,会流血,会痛也会笑。死了就是死了,变成数据里的一个影子算什么?那不是我!”她无法接受“存在”被如此拆解和物化。
娜塔莎则更为沉默理性。她在仔细阅读了技术方案和安全协议后,对林海说:“指挥官,从战术角度看,保留顶尖战士的决策模式和战场直觉样本,具有极高价值。但从个人角度…我的一部分属于过去的任务和改造,那并不美好。将其永久记录,甚至可能被未知的存在浏览…这需要心理评估。”她提出了对隐私和尊严的担忧。
来自苏维埃主世界的雷泽诺夫将军,则通过加密信道发来措辞严厉的谴责:“这是对‘红军战士不朽英魂’最卑劣的数字化亵渎!战士的荣誉在于牺牲本身,在于留在同志和人民心中的记忆!而不是变成你们机器里的幽灵!我们拒绝参与这项资本主义式的、怯懦的自我克隆游戏!”他的抵制,影响了相当一部分苏系单位和中下层指挥官。
盟军的格里芬将军态度谨慎,表示需要国内议会讨论,但私下对林海透露,许多崇尚个人自由与独特性的盟军军官,对这种“可能抹杀个体性”的集体备份心存疑虑。
魔法世界的精灵们,在莱戈拉斯·晨星的斡旋下,勉强同意让极少数自愿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精灵长老参与,他们认为这是将灵魂印记赠予世界的一种方式,但必须辅以最严密的自然祝福和灵魂守护仪式,防止“印记”在数字领域被污染或扭曲。
末世废土的“老枪”最为爽快,也最令人心酸。他带着一份长长的名单来到基地联络处,名单上是无数个已经逝去的同伴的名字、外号和他们最突出的特点。“俺们废土的人,死了连块像样的碑都没有。能被记住,是福气。扫吧,把俺们还活着的人也扫进去,让以后的人知道,在这狗日的地上,有过这么一群不想趴着死的混蛋!”
而尤里阵营的“沉思者”,则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兴趣。“多么精妙的…自我解剖。”他传来信息,“将流动的意识固化为可分析的样本,这本身,就是终极的心灵支配前奏。我们愿意提供最先进的心灵波动捕捉与编码技术,远优于你们现有的扫描手段。条件么…我们需要访问所有备份数据的分析权限,以及…一份林海指挥官您的、完整的意识扫描样本。”
这个条件极其危险。林海断然拒绝。但“沉思者”的技术,确实能极大提高扫描的精度和完整性,尤其是对深层潜意识和非理性情感区域的捕捉。基地技术团队评估后认为,缺乏这种技术,备份的“灵魂”完整性将大打折扣。
与此同时,一场意料之外的风波在基地底层悄然兴起。一部分由基地生产、但经历了长期战斗、产生了复杂拟人情愫的老兵,以及一些从其他世界加入、对红警系统并非绝对忠诚的辅助人员,开始秘密串联。他们自称为“本体主义者”,认为意识上传是对生命神圣性的背叛,是高层在绝望压力下的疯狂之举,最终可能导致人类(或类人)本质的异化。他们秘密传播小册子,宣称“方舟计划”不过是“文明的自杀式纪念碑”,真正的出路在于“向内寻求灵魂的升华”或“与可能的更高存在谈判”。他们中,甚至有人开始尝试接触那些对上传计划持反对态度的盟友世界势力,如雷泽诺夫的激进派。
林海很快接到了伊娃的汇报。“指挥官,基地内部出现非组织性思潮,代号‘本体之影’。他们尚未构成直接威胁,但其理念与‘存在宣言’的实践方向相悖,可能影响‘意识云计划’的参与率,并在关键时刻动摇军心。建议进行意识形态疏导或…必要时进行管控。”
林海揉了揉眉心。他理解这些反对的声音,其中不乏合理的伦理担忧。但“意识云”是“方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文明“故事”中最具温度的一环。他不能强行命令,尤其是对谭雅、娜塔莎这样的核心伙伴。
他决定双线进行。一方面,他批准了对“本体之影”的温和监控,并安排宣传部门制作更详尽的解释材料,强调“备份”与“复活”的本质区别,以及其在文明传承中的“见证者”角色。另一方面,他亲自处理几个关键人物的态度。
他找到谭雅,没有试图说服,而是说:“谭雅,我需要你的帮助。不是要你的备份,而是需要你,以你谭雅·亚当斯的方式,去告诉那些犹豫的、害怕的士兵,什么是‘活着’的珍贵。去带领他们,在可能到来的最后时刻,活得足够精彩,精彩到无需备份,也足以让任何看到我们历史的存在,感受到你的温度。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我们文明最好的‘备份’。”
谭雅愣住了,看着林海眼中深刻的疲惫与不容动摇的坚定,良久,啐了一口:“狡猾的家伙…行,这事我干了。但你别想打我记忆的主意。”
对于娜塔莎的顾虑,林海批准了她参与设计扫描协议中的“隐私过滤器”和“情感加密模块”,确保备份数据中个人敏感部分得到最高级别保护。同时,允诺她的备份与否,完全自主决定。
对于苏维埃的抵制,林海请出了几位在苏军中德高望重、且对“存在宣言”有共鸣的老兵指挥官,进行内部沟通,重点强调这是“将红军的英勇与牺牲精神,以最永恒的方式镌刻”,是另一种形式的“丰碑”。
至于尤里的技术诱惑,林海命令技术部门,在严格隔离的沙箱环境中,对“沉思者”提供的部分基础编码原理进行逆向研究和有限测试,同时布下多重逻辑陷阱和追踪程序,试图反制对方可能的技术后门。
“意识云计划”在争议与妥协中艰难推进。报名者数量远未达到理想,但第一批自愿者,包括废土的大量幸存者、部分精灵长老、一些基地老兵和少数盟军军官,开始进入准备程序。扫描中心内,复杂的仪器闪烁着微光,志愿者们平静或忐忑地躺在扫描舱内,他们的故事、他们的情感、他们存在的独特纹路,将被抽取、编码,汇入那正在逐渐壮大的、属于整个联盟的“意识星云”。
而暗处的“本体之影”和某些盟友世界的反对声浪,并未平息,反而如同地火,在平静的表象下蓄积着力量。林海知道,关于“存在”形式的争论,或许会和对抗外部威胁一样,贯穿文明的最后旅程。他必须小心平衡,确保这簇内部的地火,不会在关键时刻焚毁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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