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玄戈是被刺耳的流言逼进茶楼的。
自那日街头被林逐欢“碰瓷”后,他刻意避开所有可能遇见那浪荡子的地方,似乎是等着他再找个新的“新鲜”。
他每日京营操练、侯府处理军务,连出门都绕开青楼酒肆。可闲话仍如风驰电掣般,飞遍京城。
“听说了吗?威远侯坑杀了南疆三千降兵,血流成河!”
“陛下不是夸他安抚有功?”
“面上话!降兵家人在朝为官,告了他一状,御史台正查呢!”
这些话像针扎在祁玄戈心上。他在南疆确实杀过假意归降、夜袭军营的降兵,事后如实上奏,陛下当时并未降罪。
怎么一到京城,就成了他苛待降兵?分明是有人泼脏水。
路过热闹茶街,二楼聚贤楼的议论声绊住了他。这里是文官勋贵子弟聚集地,流言温床。
祁玄戈眉头紧锁,抬腿走了进去。
店小二见他玄色劲装,气势逼人,连忙招呼:“客官楼上雅间……”
“不必了。”祁玄戈打断,选了靠窗位置背对坐下。
他一落座,大堂声音小了大半,探究、鄙夷、幸灾乐祸的目光偷偷瞟来。
“说什么呢?继续说呀!”户部侍郎之子王公子斜眼看他,语气阴阳,“威远侯一来,都成闷葫芦了不是?刚才不是说得挺欢嘛?坑杀降兵,不仁不义!就该削爵守皇陵!”
祁玄戈猛地攥紧茶杯,指节泛白,茶水溅出。
“哎哟,我说,王兄你这话可说得不对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一个清朗带笑的声音响起。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林逐欢摇着扇子,湖蓝锦袍,面如冠玉,慢悠悠走下楼梯。
王公子讪讪闭嘴。林逐欢虽草包,其父是太傅,无人愿惹。
林逐欢无视王公子,径直坐到祁玄戈对面,笑嘻嘻:“将军也来喝茶?可真巧。”
“我可不巧。”祁玄戈冷眼如冰,心想着怎么又是这个讨人厌的浪荡子,“我只是来听人说说,我是怎么‘坑、杀’降兵的。”他刻意加重“坑杀”,寒气瞬间让议论声彻底消失。
林逐欢挑眉,给自己倒茶:“将军想听?版本可多了去了。活埋、喂狼……”他掰着手指。
“够了!”祁玄戈锐利盯他,“你也是来看笑话吗?”
“怎么会呢?”林逐欢桃花眼弯了弯,“我可是来帮将军的,我是站在将军这头。”
“帮我?”祁玄戈嗤笑,“怕不是再编几个版本传得更热闹?”
林逐欢凑近,压低声音:“将军,流言岂会凭空冒?你功高盖主,多少人为之眼红?坑杀降兵,罪名可大可小,往大说,就是藐视皇恩,意图谋反。”
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认真,“有人想借此拉你下马。”
祁玄戈心一沉。他虽有猜测,却不如林逐欢点得透彻——这非闲话,是有意构陷。
“你想说什么?”祁玄戈语气缓和,带探究。
林逐欢笑意更深:“将军擅打仗,却不擅心眼。流言坏你名声,引陛下生疑。你越辩,人越觉你心虚。”
“那你觉得我该如何?”
“好办呐。”林逐欢手指轻敲桌面,“找人给你‘洗’干净不就完事了嘛。花钱,让茶馆酒肆说你好话,编几个南疆‘仁善’段子,比如你给伤兵喂药,放老弱降兵归家……不出三日,流言立马变赞歌。”
祁玄戈心头火起。他名声是真刀真枪拼的,岂能用虚假段子挽回?
奇耻大辱!
“我可不干!身正不怕影子斜!”
“嘿哟,还挺硬气啊。”林逐欢挑眉,“那就等着御史弹劾,陛下找你问话吧。届时就百口莫辩喽~。”他话锋一转,“不过将军是武将,大不了回南疆,毕竟将军也不稀罕京里烦心事。”
这话戳中祁玄戈软肋。他不在乎繁华,但若他被构陷,追随他出生入死的弟兄和其家人怎么办?
见祁玄戈脸色变幻,林逐欢知话已奏效。他慢悠悠摸出钱袋放桌上,“哗啦”滚出金锭。
“五百两,不够再凑。”他笑得很真诚,“就当我前几日戏耍将军的赔罪礼,如何?”
祁玄戈盯着金子和林逐欢。这小子笑得坦荡,但天下没有免费午餐。
“你想让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林逐欢摊手无辜,“只是看不惯人家欺负老实人罢了。再说了,将军倒了,谁还来陪我解闷呐?”
又是轻佻!祁玄戈火气上涌,一把推开钱袋:“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林逐欢也不勉强,收起钱袋摇扇:“行,将军不领情便罢。但流言传越快,对你越不利。等到陛下真信了的时候,可就晚了啊。”
他起身欲走,到桌边又回头:“对了,散播流言最起劲的,是吏部尚书那边的人。”
吏部尚书?外戚核心,与将领不和!
祁玄戈心一沉。待他回神,林逐欢只留潇洒背影。
大堂复起窃语,却无人再敢大声议论祁玄戈,眼神更复杂。祁玄戈端起凉茶,入口苦涩。
他几乎信了林逐欢。那浪荡子话虽轻佻,道理却对:流言有人指使,恐怕就是吏部尚书那一伙人。
可林逐欢为何告诉他?太傅之子,中立派,不该卷入派斗,更不该提醒他这“外人”。
难道真的只为找乐子嘛?祁玄戈想起林逐欢凑近时眼底那抹认真,亮而沉,绝非草包眼神。
“草包……”祁玄戈低语。他想起周尚书所言“林逐欢心里门儿清”。这浪荡子,似乎不是真草包。那玩世不恭、流连风月,或许是伪装。
可是,他为何要装呢?祁玄戈百思不得其解。
祁玄戈付钱起身。门口,两个吏部尚书府家丁鬼祟张望,见他出来慌忙低头。
祁玄戈眼神一冷,不动声色走过,故意撞上。两家丁踉跄惊慌。
“走路不长眼?”祁玄戈冷声威慑。家丁脸色煞白,连声道歉。
祁玄戈径直离开。不能再坐以待毙。
回府,他立刻派人查吏部尚书动向,并快马赴南疆调取处置降兵的详实卷宗,寻证清白。
书房内,他望着窗外梧桐,脑中挥之不去林逐欢身影。那浪荡子最后的话,是提醒还是另有所图?
他摸出怀中遗忘的桂花糕,凉透变硬。犹豫片刻,掰一小块入口。
他尝着不甜,糕点有点干,还带淡桂花香。
“林逐欢……”祁玄戈第一次无愤怒,只余疑惑探究。这草包世子究竟藏何秘密?接近他是为何?
——
太傅府。
林逐欢回书房,见太傅林文渊正翻他桌上话本。
“爹。”林逐欢收扇行礼。
林文渊抬眼:“去聚贤楼了?”
“嗯,碰到威远侯,聊了几句。”
“聊什么?”,林文渊没好气地问他。
“自然是京里的流言。”
“你告诉他吏部尚书背后搞鬼?”林文渊语气沉下,“吏部尚书乃外戚心腹,你让祁玄戈查他,等于将其推向外戚对立面!他根基未稳,你这是害他啊!”
林逐欢坐下,拈颗蜜饯:“爹,你放心吧,祁玄戈不是那些个莽夫,南疆胜仗足证。他扛得住。”
“你倒是信他。你为何要帮他?”
“好玩啊。”林逐欢笑着回他。
“逐欢!”林文渊严肃,“祁玄戈是双刃剑。用得好制衡外戚,用不好便是引火烧身!你与他亲近,绝非好事。”
“我知道。”林逐欢神色认真,“但外戚势大,已插手军务,久必危皇权。祁玄戈乃陛下亲拔武将,最恨外戚干政,唯他可与其抗衡。”
他嘴角微勾,“况且他这人……挺有意思。”
林文渊看着儿子眼中光芒,无奈摇头。此子主意大,表面荒唐,心却比谁都明。
“你自有分寸便好。凡事留一线,莫把自己搭进去了。”
“知道了,爹。”
林文渊离去。林逐欢拿起玉佩对光,玉润映他眼底光。
“祁玄戈啊,”他轻笑,“刀已递你手,不要让我失望。”他倒要看看,这南疆狼崽能否咬动吏部尚书硬骨头。
若咬不动……他不介意再推一把。好戏,才刚开始。
——
威远侯府内。
祁玄戈立在地图前,指尖点南疆,目光如鹰。卷宗已在路上,吏部尚书亦被盯紧。
林逐欢目的不明,但他不能再被动。死人堆爬出的人,岂惧阴沟伎俩?
至于林逐欢……祁玄戈望向沙沙作响的梧桐。
无论真心假意,这笔账他记下了。终有一日,他会弄清这草包世子打的什么主意。而眼下,他须先破局。
夜色深沉,京城流言被收紧。只是祁玄戈不知,网的另一端,正被林逐欢轻轻地捏在指尖,可收,亦可放……
喜欢将军,别躲!世子又来撩了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将军,别躲!世子又来撩了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