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侯府的海棠开得正盛,粉白花瓣落了满院,却压不住檐角飞翘的冷意。
林逐欢换了身半旧的青布长衫,腰间松松系着根同色带子,手里捏着串廉价的木珠,活脱脱一副混在市井的落魄书生。
他站在府门口的影壁后,看着秦武派来的护卫扮成挑夫、货郎,散入街角的人流里,才慢悠悠摸了摸鼻尖——祁玄戈昨晚瞪着他说“敢单独闯张府就打断你的腿”时,眼底的红血丝倒比伤口渗的血还吓人。
“放心,我哪敢闯。”他当时这么应着,指尖却在袖袋里捻了捻那枚从张启明常去的“翰墨斋”拓来的印章纹样——青田石质地,刻的是“守拙”二字,笔锋却藏着刻意收敛的凌厉,倒像那人藏在恭谨皮囊下的心思。
张府在城南的杏花巷,巷口有棵老槐树,枝桠歪歪扭扭探过灰瓦墙头。林逐欢在巷尾的茶摊坐下,叫了碗最便宜的粗茶,眼睛却没闲着——张府的朱漆大门紧闭,门环是罕见的饕餮纹,门楣上悬着块“文魁”匾额,边角却有新补的漆痕,像是不久前被人砸过。
“客官瞧啥呢?”茶摊老板是个豁了牙的老头,往他碗里续水时瞥了眼张府,“这张府啊,邪门得很。”
林逐欢指尖转着木珠,漫不经心道:“怎么邪门?”
“前儿个夜里,我起夜倒尿盆,瞧见府里往外抬黑布蒙的箱子,”老头压低声音,“还有啊,张大人明明是文官,府里却总有些精壮汉子进进出出,腰里都鼓鼓囊囊的。”
正说着,巷口传来马蹄声。林逐欢抬眼,见一辆青布马车停在张府门前,车夫刚要叩门,大门就从里面拉开条缝——连门房通报的环节都省了。
车帘掀开,先下来个穿藏青短打的护卫,左右扫视一圈,才扶着个穿月白圆领袍的人下来。
是张启明。
他比林逐欢在朝堂上远远望见的要清瘦,颔下留着三缕短须,手里攥着串紫檀佛珠,走路轻得像踩在棉花上。
但林逐欢注意到,他踏上台阶时,左脚微微内撇——这是常年练骑射或轻功的人才有的痕迹,绝不是个只会舞文弄墨的主事该有的体态。
“张大人这是刚从城外回来?”林逐欢对老板笑了笑,“车轱辘上沾的泥,看着像是西郊那边的红黏土。”
老板挠挠头:“客官好眼力!西郊有处别院,张大人常去。”
林逐欢端起茶碗,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光。
西郊……他记得祁玄戈说过,王侍郎在西郊也有处别院,去年还以“修祖坟”为由圈了片地。这两人的去处,竟这般巧?
张府的门再次关上时,林逐欢看到门内影壁后闪过个熟悉的身影——是王侍郎府上那个穿藏青衣服的管家!
虽只露了半张脸,那道斜过眉骨的疤却不会错。
他放下两个铜板,起身往巷外走,指尖在袖袋里叩了叩——该让秦武派人盯紧西郊了。
刚走到巷口,却见个小厮抱着个锦盒从对面的“聚宝阁”跑出来,差点撞在他身上。
“瞎跑什么?”林逐欢侧身躲开,目光落在锦盒上——盒子边角嵌着银纹,正是聚宝阁最贵的那种“百宝盒”,专门用来装古玩玉器。
小厮赔着笑:“给张大人送新得的玩意儿,耽误不得。”
林逐欢看着他慌里慌张冲进张府,忽然笑了。
他转身走进聚宝阁,掌柜的正对着账本唉声叹气,见他进来,连忙起身:“客官要点什么?”
“刚那小厮送的什么?”林逐欢手指敲着柜台,“瞧着倒是精致。”
掌柜的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是枚前朝的玉印,据说能打开什么机关盒。张大人特意让人从江南寻来的,花了三百两呢!”
林逐欢指尖一顿。机关盒?他想起张启明印章上的“守拙”二字,忽然觉得这文官的书房,怕是比边关的敌营还要凶险。
离开聚宝阁时,日头已过晌午。林逐欢没直接回侯府,反而绕去了兵部衙门附近的茶馆。
二楼靠窗的位置能看见兵部的侧门,他刚坐下没多久,就见张启明从里面出来,身边跟着个穿黑色劲装的人——那人身形挺拔,腰间悬着柄没有鞘的短刀,走在文官堆里像根扎眼的刺。
“那是谁?”林逐欢问跑堂的。
“还能是谁?北镇抚司的人呗。”跑堂的撇撇嘴,“听说张大人最近总跟锦衣卫打交道,谁知道在搞什么鬼。”
林逐欢望着那两人并肩走进街角的暗巷,指尖慢慢攥紧了木珠。北镇抚司……皇帝的耳目。
王侍郎通敌,张启明勾结锦衣卫,这盘棋,比他想的还要乱。
暮色降临时,林逐欢才晃悠悠回侯府。刚进西跨院,就见祁玄戈坐在廊下的石凳上,后背挺得笔直,手里捏着本摊开的兵书,目光却盯着院门,见他进来,耳朵尖悄悄红了。
“将军怎么不在屋里养伤?”林逐欢走过去,故意往他身边凑了凑,“这晚风凉,仔细伤口又疼。”
祁玄戈把兵书合上,声音硬邦邦的:“查得怎么样?”
林逐欢没直接回答,反而从袖袋里摸出个东西,递到他面前——是枚用红泥拓印的印章,正是“守拙”二字。“张启明的私印,你看这笔锋。”
祁玄戈接过,指尖抚过拓印的纹路,眉头渐渐皱起:“这不是文人的笔法,是武将常用的铁线篆,藏着杀气。”
“还有更有意思的,”林逐欢笑了笑,“他不仅买能开机关的玉印,还跟锦衣卫来往,西郊的别院更是常去常往。你说,他那书房里,会不会藏着比账本更要紧的东西?”
祁玄戈抬眼看向他,暮色里,林逐欢的桃花眼亮得惊人,像藏着星子。
他忽然想起今早秦武来报,说林逐欢在张府外待了整整一天,连午饭都没吃。
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责备的话,只低声道:“夜里凉,进去说。”
林逐欢看着他起身时微不可察的踉跄,忽然伸手扶住他的胳膊。祁玄戈的身体瞬间僵住,却没甩开。
“将军这是担心我?”林逐欢凑近了些,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药味混着皂角香。
祁玄戈猛地抽回手,大步往屋里走,耳根红得能滴出血:“少胡说八道!我只是怕你冻死在外面,没人查案!”
林逐欢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这只狼崽,关心人都这么别扭。
他摸了摸袖袋里那枚刚买的玉佩——是块普通的和田玉,雕着只歪歪扭扭的狼,倒是跟某人很像。
或许,下次可以送给祁玄戈当“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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