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逐欢话音落下,客帐内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炭盆里跳跃的火星似乎都凝滞了。
赵振那张黝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根根暴起。
他身后的军官们更是瞠目结舌,随即便是滔天的怒火。
被人当面暗指监守自盗、贪污军需,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林监军!”赵振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声音还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怒,震得帐篷顶簌簌落灰,“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赵振在边关浴血十年,一颗忠心可昭日月!岂容你……”
“赵副将稍安勿躁。”林逐欢抬手,姿态从容地打断了他即将喷发的怒火。
他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收敛了些,桃花眼里的锐利却更加迫人,直刺人心。
“本官只是按常理推断。粮草军械,从出京到入库,经手之人众多,每个环节都可能出差错。你说少了二百七十套冬衣,箭矢有锈蚀,这是结果。本官要的,是过程。”
他绕过桌子,走到赵振面前,虽然身高不及这位魁梧的武将,但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却形成无形的压力。
他伸手拿起桌上那卷被拍得皱巴巴的竹简,慢条斯理地展开。
“这册子上,记录的是此次运抵雁门关的总数,由兵部押粮官、雁门关仓曹吏,以及……你赵副将,三方共同签押确认,入库无误。”
林逐欢修长的手指划过一个个名字和红印,目光如电,“入库时既然确认无误,那问题就出在入库之后,在你这雁门关的库房里。或者……”
他抬眼,目光扫过赵振身后那几个脸色变幻不定的军官,声音陡然转冷:“有人虚报数目,意图构陷,扰乱军心,其罪——当诛!”
最后两个字,带着凛冽的杀气。
那几个被扫视的军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血色褪尽。
赵振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凌厉气势震得一愣,但他毕竟是沙场悍将,怒火更盛:“构陷?林监军好大的威风!无凭无据就敢血口喷人!末将这就去请将军评理!”
“不必请了。”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帐帘掀开,祁玄戈身披墨色大氅,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扫视帐内一圈,目光落在剑拔弩张的赵振和林逐欢身上,最终定格在林逐欢手中的竹简上。
“将军!”赵振如同见了主心骨,立刻抱拳,声音带着委屈和愤怒,“末将清点新到军需,发现冬衣短缺,箭矢锈蚀!前来向监军大人禀报,监军大人却疑心末将营私舞弊,甚至构陷!请将军明察!”
祁玄戈没看赵振,径直走到林逐欢身边,沉声道:“怎么回事?”
林逐欢将竹简递给他,脸上恢复了那抹云淡风轻的笑意,仿佛刚才的凌厉只是错觉:“回将军,赵副将禀报冬衣短缺二百七十套,箭矢有锈蚀。本官只是按规章询问入库凭证和后续保管流程,顺便提醒赵副将,诬告上官,按军法也是要掉脑袋的。”
祁玄戈快速浏览着竹简,眉头紧锁。他深知赵振为人鲁直,贪腐的可能性极低,但这数目不对也是事实。
他看向林逐欢:“你有何看法?”
林逐欢微微一笑,转向赵振:“赵副将,敢问这批冬衣和箭矢,是何时入库?入库后,可有清点过?”
“昨日傍晚入库!入库时仓曹吏清点过,数目没错!但今日末将带人去提领分发时,却发现少了!”赵振梗着脖子道。
“哦?一日之间,就少了二百七十套冬衣?”,林逐欢挑眉。
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那箭矢的锈蚀呢?是入库时就有,还是今日才发现?”
“箭矢……入库时天色已晚,只核对了数目,未曾细看箭簇。”赵振的声音低了些。
林逐欢点点头,不再看赵振,而是对祁玄戈道:“将军,此事蹊跷。一日之内,库房重地,二百七十套冬衣不翼而飞,除非监守自盗,否则绝无可能。”
林逐欢顿了一下,“但赵副将忠心耿耿,下官相信他不会做这等事。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故意在入库时做了手脚,或是虚报,或是狸猫换太子,将好货换成了次品。”
他顿了顿,看向帐外:“秦武。”
一直守在帐外的秦武立刻应声而入:“在!”
“你立刻带人,拿着这份签押的入库清单,”林逐欢指了指竹简,“去库房,重新清点所有新到的冬衣和箭矢!一套一套点,一支一支看!”
“特别是标记批次和编号!若有任何涂改、模糊不清或与清单不符之处,立刻拿下仓曹吏和所有昨日经手的库兵!严加审问!”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秦武领命,接过竹简,转身大步离去,雷厉风行。
赵振和他身后的军官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这位看似纨绔的世子,行事竟如此果断狠辣,直指要害。
仓曹吏……那可是军中管理物资的“地头蛇”,关系盘根错节。
祁玄戈看着林逐欢发号施令的侧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这确实是最快也最有效的方法。
下午,校场。
祁玄戈正在检阅一队新补充的弓弩手操练。箭矢破空声不绝于耳,但准头却差强人意。
陈锋和几位将领陪同在侧,眉头紧锁。
“这批新兵的底子太差,臂力不足,准头更是稀烂!”陈锋摇头,“照这样练下去,等北狄人打过来,箭都射不到人家马前!”
祁玄戈没说话,目光扫过那些歪歪扭扭插在靶子边缘的箭矢,面色冷峻。边关兵源紧张,训练时间又短,这是无可奈何的难题。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懒散的声音传来:“哟,练着呢?这准头……是打算给北狄人挠痒痒吗?”
众人回头,只见林逐欢不知何时溜达到了校场边,依旧裹着他那件惹眼的银狐裘,手里还捧着个小暖炉,一副看热闹的闲适模样。
陈锋本就对他不满,闻言更是火冒三丈,强压着怒气冷声道:“监军大人有何高见?莫非您这金尊玉贵的玉手,还能开得了强弓不成?”
这话带着浓浓的讽刺。周围的士兵也停下动作,目光复杂地看向林逐欢,有好奇,更多是不信。
林逐欢仿佛没听出讽刺,将暖炉递给身后的小厮,慢悠悠地踱步上前,桃花眼扫过陈锋那张紧绷的脸,又掠过祁玄戈看不出情绪的面容,最后落在一名士兵手中的制式长弓上。
“强弓?”他轻笑一声,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倒也不必。就这张吧,借本官玩玩。”
那士兵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陈锋。陈锋冷哼一声,没说话,算是默许。他倒要看看,这个世子爷能玩出什么花样。
林逐欢接过那张弓,入手掂量了一下。弓身是硬木所制,弓弦坚韧,对于普通士兵来说确实需要不小的力气才能拉开。
他手指修长白皙,搭在粗糙的弓身上,形成鲜明对比,怎么看都像是贵公子在摆弄玩具。
在无数道或怀疑、或轻视、或等着看笑话的目光注视下,林逐欢随意地从旁边的箭壶里抽出一支羽箭。
他甚至没有刻意摆出标准的射箭姿势,只是随意地侧身,搭箭,扣弦。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和……力量感。
就在众人以为他只是装模作样时,林逐欢眼神瞬间一凝,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鹰隼般的专注和锐利!
他右臂猛地发力,弓弦瞬间被拉成一轮饱满的圆月!
嗡——!
弓弦发出低沉的震鸣!
紧接着,便是“嗖”的一声尖啸!
羽箭离弦,化作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灰影,撕裂空气,以惊人的速度直扑百步之外的人形箭靶!
噗!
箭矢精准无比地钉入了靶心红点!尾羽剧烈颤抖,发出嗡嗡的余音!
整个校场,死一般寂静。所有士兵都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支深深嵌入靶心的箭矢。
陈锋脸上的不屑瞬间凝固,化为惊愕。连祁玄戈的瞳孔都微微收缩了一下,紧盯着林逐欢那看似单薄却蕴含着爆发力的身影。
林逐欢却像是随手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缓缓放下弓,活动了一下手腕,懒洋洋地抱怨道:“这弓弦真硬,勒得手疼。”
他转头看向陈锋,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脸,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箭只是错觉:“陈副将,高见不敢当。”
林逐欢故意停了一会儿,“不过嘛,准头这东西,除了力气,还得靠眼力,靠感觉。光死练力气,靶子都射不中,力气再大也是白搭,你说是不是?”
陈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身后的将领们更是面面相觑,眼中的轻视彻底被震惊取代。
祁玄戈看着林逐欢那副“手疼”的作精模样,又看看百步外靶心上那支兀自颤动的箭矢,心头那股莫名的情绪再次翻涌。
他别开视线,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对着还在发愣的士兵们沉声下令:“继续操练!今日不中十环者,加练一百箭!”
士兵们如梦初醒,看向林逐欢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敬畏。
校场上的呼喝声和箭矢破空声,似乎都带上了几分不一样的气势。
林逐欢满意地拍拍手,接过小厮递来的暖炉,仿佛只是来校场散了趟步。
他走到祁玄戈身边,无视陈锋等人复杂的目光,压低声音,带着点邀功的狡黠:“将军,这下……没人敢说我只会‘玩玩’了吧?”
祁玄戈没看他,目光依旧落在操练的士兵身上,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但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和悄然放松的肩线,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这位世子爷,总能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他带来……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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