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奇点的最深处,并非物质意义上的空间,而是一片绝对的、连“虚无”这个概念都显得多余的“非存在”领域。
李皖那被剥离了身体、失去了“锚点”身份的意识核心,如同宇宙尘埃般在这里漫无目的地漂浮、游荡。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感,甚至没有“自我”的明确边界。
他就像一滴墨水滴入了无尽的纯黑大海,随时可能彻底消散,回归为最基础的规则信息。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于永恒死寂的边缘,一丝微弱、却异常纯净温和的“触动”,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悄然漾开了一圈涟漪。
那感觉……很熟悉。
是脚下那片刚刚获得新生的三维世界的……本源意志?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新生的、懵懂的、却又与他这个曾经的“锚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亲和力。
是它在呼唤我吗?
李皖残存的意识凝聚起一丝微光。
然而,还没等他仔细感知这丝联系,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攫住了他!
嗡——!!!
意识仿佛被投入了一个超高速旋转的离心机!
那种感觉,比他当初在忍者之村推开那扇通往未知的暗红巨门时,还要强烈千百倍!
不是肉体的分解,而是意识本身的存在形式,正在被强行扭曲、拉伸、重构!
天旋地转!时空错乱!
无数破碎的光影、颠倒的规则线条、悖逆的逻辑碎片,如同海啸般冲刷着他脆弱的意识。他感觉自己像一片落叶,被卷入了超越理解的维度洪流,向着某个既定的、深不可测的“下方”疯狂坠落。
坚持了不知多久,那极致的眩晕和撕扯感终于超出了他意识所能承受的极限。
最后一点清明如同断线的风筝,飘摇着,熄灭了。
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丝微弱的感知,如同蛰伏的种子,悄然破土。
李皖(的意识)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空间”里。
一个标准的、边长大约三米的、纯白色的正方体空间。
上下左右前后,六个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接缝,散发着均匀而柔和的白色光芒,照亮了整个内部,却没有任何光源可见。
他低头,看向“自己”。
他重新拥有了“身体”的感知。
但这身体并非血肉,而是一种由纯粹意识能量构成的、半透明的轮廓,依稀能看出他原本的样貌,却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
他尝试活动手指,那半透明的手指微微颤动,传来一种凝滞而费力的感觉。
“这是……哪里?”
他的思维开始重新运转,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
他站起身,走到这个纯白立方体的一个“面”前,伸手触摸。
触感冰凉、光滑、绝对平整,却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坚韧”,仿佛蕴含着超越他理解的结构强度。他用力推了推,纹丝不动。
他将“脸”贴近那光滑的壁面,努力向外“看”去。
外面,并非预想中的虚空或者奇点内部。
而是一片……无比浩瀚、无比黑暗的“背景”。
在这片黑暗的背景上,悬浮着无数个……和他所在的一模一样的纯白立方体!
它们大小一致,排列却毫无规律可言。
有的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
有的远在天边,如同微尘。
它们静静地悬浮在黑暗中,有的静止不动,有的则在缓缓地、自顾自地旋转、翻滚、甚至偶尔会做出违反三维物理常识的拓扑变形。
这些立方体之间,并非完全隔绝。
隐约能看到一些极其纤细的、如同蛛丝般的亮白色光线,在某些立方体之间闪烁、连接,构成了一张庞大到无法想象、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立体网络。
这一幕,让李皖想起了天文望远镜拍摄到的宇宙深空影像——无数星系如同微尘般散布在黑暗的宇宙背景中,由引力的丝线连接,构成了宇宙的大尺度结构。
难道……这里就是四维空间?而这些立方体,就是四维空间中的某种……基本单元?或者说,是囚禁意识的……牢笼?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他尝试集中精神,调动体内那微薄的意识能量,冲击这个纯白的壁垒。
能量触及壁面,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他又尝试寻找接口、缝隙,或者任何可能存在的规则漏洞,结果一无所获。
这个立方体,就像一个绝对完美的囚笼。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他感觉到,自己所在的这个立方体,开始缓缓地……旋转起来。
起初很慢,但速度逐渐加快。
不是绕着某个固定的轴心,而是以一种难以描述的方式,在四维空间中“翻滚”、“偏转”。
伴随着这种运动,一种强烈的“下沉感”再次袭来!
仿佛他所在的这个牢笼,正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拖拽着,坠向这片黑暗维度更深的、更底层的区域!
速度越来越快!周围的黑暗仿佛化作了粘稠的液体,拖拽着他的意识,带来强烈的失重和窒息感。
有过之前被卷入此地的经历,李皖虽然依旧感到极度不适,但至少没有再次晕厥。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徒劳地抵抗这种“下沉”,而是将意识集中,努力适应这种超越三维感官的诡异运动。
不知“下沉”了多久,速度终于开始减缓,最终趋于平稳。
他所在的立方体恢复了相对静止,只是悬浮的位置,似乎比之前“更深”了。
李皖(的意识体)靠坐在冰冷的纯白墙壁上,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无聊感涌上心头。
在这里,时间失去了意义,空间被禁锢,力量微不足道。他就像一个被遗忘在宇宙角落的囚徒,除了思考,无事可做。
回去……必须想办法回去!
韩超占据了他的身体,掌握了他的锚点身份,正在外面肆意妄为!那个刚刚获得新生、充满希望的世界,正在被那个疯子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索菲亚、秦老、陈锋、小新……他们都需要他!
可是,怎么回去?这个四维囚笼,坚固得令人绝望。
就在他思绪纷乱,焦虑如同野草般滋长时,周围的景象,突然开始发生变化。
纯白的墙壁,如同电影屏幕般,开始闪烁起模糊的光影。
起初只是杂乱无章的色块和线条,但很快,这些光影开始凝聚、变得清晰。
他看到了……他自己。
不是现在的意识体,而是过去那个生活在平凡三维世界的李皖。
画面如同走马灯般流转:
少年时期,在教室里埋头苦读,为了一个不错的成绩而暗自欣喜;
大学时代,和室友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为了未来的迷茫而彻夜长谈;
初入社会,在格子间里忙碌奔波,为了生计和梦想而小心翼翼;
然后……是那个改变一切的夜晚。加班回家的路上,雾气弥漫,周遭的环境开始变得诡异而不真实,他被无形的力量拖入了第一个规则怪谈——那间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补课教室……
一幕幕场景,或平淡,或紧张,或恐惧,或决绝,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他看到了自己在无限回廊中挣扎求生,看到了与营晓晓的初次相遇,看到了在忍者之村与小新的胡闹与守护,看到了唐招提寺中与见真大师跨越时空的对话,看到了“裁决之剑”号上与磐石等人的并肩作战,看到了二维碎片中与长老的意识交融……
这些记忆,如此清晰,如此真实,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他看着画面中那个曾经青涩、迷茫、却又在绝境中一次次爆发出惊人韧性的自己,心中百感交集。
如果没有这些经历,他或许还是那个平凡的上班族,庸碌一生。但正是这些痛苦与磨难,塑造了现在的他,让他拥有了力量,也背负了责任。
突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混乱的思绪。
过去……现在的困境,是否能在过去找到答案?
或者说……给过去的自己,一些提示?
韩超的强大,在于他对规则的绝对掌控和超越维度的算计。
而自己的优势呢?除了星穹体术和万象真瞳,更重要的是……经历!
是这些一次次在绝境中摸索、在未知中探寻的经历,让他对规则的理解更加深刻,更加……“人性化”。
如果……如果能将现在对规则的理解,对韩超阴谋的认知,哪怕只是一丝模糊的预警,传递到过去某个关键节点的自己脑海中……是否就能改变一些事情?是否就能让过去的自己,更早地意识到威胁,做出更充分的准备?
这个想法疯狂而大胆,涉及到了最玄奥的时空悖论。
但在这个诡异的四维囚笼中,连时间和空间都呈现出如此怪异的形态,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他闭上眼睛,不再被动地观看记忆的走马灯,而是开始主动地、集中全部的精神力量,尝试去触碰、去引导那些流淌的画面。
他需要找到一个关键的节点,一个足以引发连锁反应,却又不会导致时空彻底崩溃的……“杠杆点”。
他的意识,如同一个笨拙的剪辑师,开始在这浩瀚的时空影像中,小心翼翼地搜寻着,准备着,进行一次可能决定过去与未来命运的……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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