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纵身一跃。
没有丝毫的犹豫,从百米高的悬崖边缘,朝向下方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投身而下。
狂风瞬间灌满了他的耳膜,化作最凄厉的尖啸。下坠的恐怖失重感,足以让最悍勇的战士心脏骤停。
雷恩的身体,却在坠落的瞬间绷紧,而后又诡异地松弛下来。
【流水之躯】!
空气,在此刻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液体。他那在常人看来必死无疑的下坠轨迹,在空中划出了一道违背物理常识的弧线。
他的身体舒展开,四肢微调,如同一只盯准了猎物的巨鹰,精准地锁定了下方那艘漆黑巨船的最高点。
主桅杆,了望台。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寂静的海湾上空轰然炸开。
坚固的了望台,在雷恩那携带着百米坠落之势的冲击下,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中,瞬间爆碎成漫天飞舞的木屑与残渣!
这突如其来的雷鸣,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海贼的神经上。
甲板上,那些懒散的海贼动作瞬间凝固。搬运财宝的停下了脚步,打着哈欠的张大了嘴,所有人都错愕地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主桅杆的横梁之上,碎木纷飞中,一道浑身焦黑、衣衫破烂的人影,稳稳地站立着。
他居高临下,俯瞰着下方甲板上一张张从错愕,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的脸。
雷恩缓缓抬手,抹了一把被烟灰和血污糊满的脸,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他将肺部残存的空气,汇聚成一股撼动夜空的洪流,用尽全身的力气,咆哮而出。
“巴顿!”
“你的弟弟和干部,都已经被我送到地狱去了!”
“现在,轮到你了!”
“滚出来受死!”
充满着不屈与杀意的怒吼,混杂着木屑爆裂的余音,化作实质的声浪,在整个海湾来回冲刷,激荡不休。
甲板上的海贼们,在短暂的死寂后,终于从那惊天动地的登场方式中回过神来。
当他们听清那句狂妄到极点的死亡宣告时,震惊瞬间被滔天的怒火所取代。
“混蛋!他在说什么!”
“杀了他!为‘疯狗’大人和‘剃刀’大人报仇!”
“射箭!用火枪!把他打成筛子!”
无数的叫骂声汇成一片,海贼们疯了一般,纷纷举起武器,朝着桅杆下方蜂拥而来。
然而,他们的动作,终究是慢了一步。
一声不似人声,充满了极致暴戾与疯狂的咆哮,从船长室的方向炸响。
“你——找——死——!!!”
砰!
船长室的窗户玻璃连同整个窗框,被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从内部轰然撞碎!
一道巨大的黑影,裹挟着漫天飞溅的玻璃与木屑,冲天而起!
那正是“黑鸦”巴顿。
此刻的他,已经不再是完整的人类形态。
他的双臂扭曲着化作一对覆盖着漆黑翎羽的巨大利爪,背后更是伸展出一对翼展超过三米的狰狞鸦翼。
黑色的羽毛从他的皮肤下疯狂刺出,半人半鸦的恐怖姿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与暴戾。
动物系·鸟鸟果实·乌鸦形态!
巴顿双翼猛地一振,整个人化作一颗脱膛的黑色炮弹,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以一条笔直的杀戮轨迹,直扑桅杆之上的雷恩!
来了!
雷恩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野兽本能】的警报疯狂轰击着他的大脑。
他没有硬抗。
就在巴顿那闪烁着寒光的利爪即将触及他身体的刹那,雷恩的脚尖在横梁上猛地一点。
他的身体,再次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柔韧性向后仰倒,整个人顺着摇晃的粗大缆绳向下滑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惊险的弧线。
一场难以想象的立体追逐战,在数十米高的桅杆、船帆与缆绳之间,骤然爆发!
嗤啦!
巴顿的利爪落空,却依旧在坚硬的桅杆主干上,抓出了五道深可见骨的恐怖抓痕。
他一击不中,双翼再次扇动,速度暴涨,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紧追不舍。
雷恩在密如蛛网的缆绳间翻飞,在宽大的船帆上奔跑,在狭窄的横杆上辗转腾挪。
他像一个技艺最高超的杂技演员,将【流水之躯】的灵活性发挥到了极致。
他的身体在摇荡的缆绳上借力,一个翻滚,险之又险地躲开了从侧面横扫而来的一记翼斩。
呼啸的风压,甚至将他破烂的衣衫撕开一道更长的口子。
“杂碎!有种别跑!”巴顿的咆哮在他的身后紧追不放,充满了被戏耍的狂怒。
雷恩没有回应。
他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规避与求生之上。
侧腹的伤口,在每一次剧烈的翻腾中,都在向外撕裂,流出的鲜血早已浸透了裤腿。
但他强行压制着那股足以让常人昏厥的剧痛,将所有的意志都灌注在自己的四肢百骸。
他不能停。
他必须制造更大的混乱。
他必须把巴顿,把所有海贼的注意力,都死死地钉在自己身上。
这是他与莉娜的约定。
这是他为莉娜创造的,唯一的,黄金时间。
雷恩的脚在一根绷紧的帆绳上重重一踏,整个人借力向上弹起,双手抓住了更高处的另一根横杆,身体灵巧地翻了上去。
他再次占据了高点。
但下一秒,一股致命的危机感从头顶袭来!
巴顿放弃了平行的追击,他振翅高飞,利用自己的空中优势,化作一头俯冲而下的食腐巨鸦,双爪并拢,如同一柄从天而降的黑色重矛,直刺雷恩的天灵盖!
快!太快了!
这垂直的俯冲攻击,封死了雷恩左右闪避的所有空间。
横杆之上,避无可避!
雷恩猛地抬头,他那被烟熏火燎的脸上,没有丝毫绝望。
他松开了抓住横杆的双手。
在巴顿那错愕的注视下,他主动放弃了唯一的立足点,任由自己的身体,朝着下方十几米处的甲板,笔直地坠落下去。
他要用一次更危险的坠落,来换取那一瞬的生机!
而就在雷恩的身体离开横杆的刹那。
悬崖之上,另一道身影动了。
莉娜没有去看那场注定惨烈的坠落,一眼都没有。
信任,是此刻唯一不需要计算的东西。
她转身,扑到悬崖的另一侧,那里一根从岩缝中垂下的粗壮藤蔓,在之前的侦查中就被她标记为备用路线。
全船的注意力,都被桅杆上那个疯狂的身影和从天而降的船长死死吸住。
海贼们的叫骂声、助威声、武器出鞘声,汇成了一片嘈杂的海洋,淹没了海浪的咆哮。
这是最好的掩护。
莉娜抓紧湿滑的藤蔓,毫不犹豫地向下滑去。
粗糙的植物表皮摩擦着她的手心,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但她毫不在意。
海风吹起她的长发,冰冷的浪花拍打在下方的岩石上,溅起的水沫打湿了她的脸颊。
她像一只壁虎,紧贴着陡峭的岩壁,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船体投下的巨大阴影之中。
脚尖轻点在一块突出水面的礁石上,她稳住了身形。
整个人,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之外。
轰!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伴随着人体撞击木板的恐怖声音。
是雷恩落地了。
莉娜的心脏猛地一抽。
他还活着。
但下一秒,巴顿那非人的咆哮紧随而至,战斗,在甲板上以一种更野蛮、更近的距离彻底爆发了。
每一次武器的碰撞,每一次愤怒的嘶吼,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莉娜的神经上。
她贴着冰冷、黏腻的船壳,在船舷与水线之间的狭窄空间里,艰难地移动着。
这里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锋利的贝壳,稍有不慎就会滑入水中,或者割破皮肤。
但她的大脑,在极度的紧张中,反而变得更加清明。
雷恩的话语,在脑海中回响。
“侧后方,靠近水线,一个通风口。”
她必须找到它。
时间。
她没有时间了。
雷恩正在用生命为她争取每一秒。
这个认知,像一根针,刺穿着她的灵魂,驱散了所有的恐惧和迟疑。
她加快了速度,绕过巨大的船舵,终于,在船尾的一处凹陷里,看到了那个目标。
一个黄铜格栅。
它被几个废弃的木箱半遮半掩,上面爬满了海草,几乎与船体融为一体。
火药库的通风口。
找到了!
莉娜半蹲在礁石上,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密封的玻璃瓶。
瓶子里是高度数的烈酒,混合了她从岛上植物中提取的油脂。
瓶口,塞着一小块浸透了灯油的布条。
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她掏出火石。
咔。
第一下,没有点着。潮湿的空气让火星一闪即逝。
甲板上的打斗声愈发激烈,仿佛有重物被狠狠砸在甲板上,整艘船都震动了一下。
莉娜的呼吸一窒。
不能再等了!
她用身体挡住海风,再次用力敲击火石。
咔!嚓!
一簇小小的,橘黄色的火苗,终于在布条顶端顽强地跳动起来。在这片黑暗的阴影中,它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
莉娜没有片刻的耽搁。
在火焰燃起的瞬间,她便将燃烧瓶对准通风口的格栅,用力投了进去。
玻璃瓶顺着狭长的金属管道向下滑落。
哐当……咔啦……
最后,从船体深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碎裂声。
成功了。
莉娜紧绷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彻底松弛下来。
一股虚脱感涌上全身。
但她立刻强迫自己站起。
必须离开!在爆炸发生前,回到悬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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