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金陵行宫的议政殿内烛火通明。北狄提出的和亲之议，一夜之间在朝野上下掀起惊涛骇浪。文武百官分列丹陛两侧，紫檀香炉中升起的青烟也掩不住空气中的凝重。
赵元宸端坐九龙金椅，玄色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他目光沉静地扫过殿下众臣，声音沉稳如钟：昨日北狄使团所提和亲之议，众卿想必已有耳闻。今日便议一议，此事该如何应对。
礼部尚书王文正手持象牙玉笏率先出列，躬身时绯袍上的孔雀补子微微颤动：陛下，臣以为北狄虽则无礼，然其以十城为聘，诚意可鉴。昔年汉武遣细君公主和亲乌孙，换得西域数十年安宁。若以一女子可换边境太平，免生灵涂炭，未尝不可考量。
王尚书此言差矣！兵部侍郎李振声如洪钟，跨步出列时铠甲铿锵作响，北狄狼子野心，岂会真心和亲？这分明是效仿当年匈奴故智，行缓兵之计！待其休养生息后，必定卷土重来。届时我大梁不但要失却十城，更将颜面扫地！
太常寺少卿徐明远缓步出列，青袍上的云雁补子衬得他面色愈发深沉：李侍郎所言固然有理，然则如今江南未稳，漕运改制在即，若此时与北狄开战，恐两面受敌。以臣之见，不妨虚与委蛇，假意应允，待平定江南后再作打算。
珠帘之后，苏婉儿指尖微凉。徐明远这番话看似为国考量，实则字字诛心。她仔细观察着朝堂上百官的神色，只见不少人面露犹豫，显然已被这番说辞动摇。
徐大人此言，是将大梁的尊严置于何地？镇国公张云翼声若惊雷，虎目圆睁，我大梁立国百年，何时需要靠女子去换取和平？更何况他们要的是当朝皇后！此等奇耻大辱，若还要虚与委蛇，我大梁将士还有何颜面立足于世？
王文正立即反驳：镇国公此言未免太过冲动！国事为重，个人荣辱为轻。若皇后娘娘心系天下，自当为国分忧......
放肆！赵元宸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声音冰寒刺骨，王尚书是说要朕将皇后送去和亲？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王文正扑通跪地，冷汗涔涔而下：臣、臣不敢......臣只是以为，或许可以宗室女代之......
北狄点名要的是皇后，徐明远幽幽接话，目光似有深意地扫过珠帘，若以他人替代，恐怕难以取信。况且......他故意顿了顿，若皇后娘娘自愿为国牺牲，岂不是一桩千古美谈？
珠帘轻响，苏婉儿缓缓起身。百官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她步履从容地走出珠帘，凤冠上的珠翠纹丝不动，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
徐大人此言，是要本宫自请下堂，远嫁北狄？
徐明远躬身道：臣不敢。只是为江山社稷考量......
好一个为江山社稷考量！苏婉儿冷笑一声，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众臣，北狄陈兵边境，屡犯我疆土，杀我百姓。如今不过是一纸和书，就要大梁献出皇后。他日若再要割地，是否也要拱手相让？今日割一城，明日让十城，如此下去，大梁国威何在？
她转身面向赵元宸，郑重行礼：陛下，臣妾虽为一介女流，却也知国威不可辱，国土不可让。北狄此议，分明是要动摇我大梁国本。若应允此事，不仅寒了边境将士的心，更会让天下人以为大梁软弱可欺！
赵元宸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中满是赞赏与疼惜：皇后请起。朕，也是此意。
李振激动地高声道：皇后娘娘圣明！我大梁将士宁愿马革裹尸，也绝不受此屈辱！
可是战端一开，生灵涂炭啊！一位老臣颤声道，江南刚刚经历漕运之乱，国库空虚，此时开战，实非良机......
苏婉儿环视众臣，声音坚定：正因为不宜开战，才更不能答应和亲。北狄既然提出此议，说明他们也有所顾忌。我们越是示弱，他们就越会得寸进尺。唯有展现强硬姿态，才能让他们知难而退。
徐明远微微眯起眼睛：娘娘所言固然慷慨激昂，但若因此引发战火，这责任该由谁来承担？
徐大人似乎很怕与北狄开战？苏婉儿忽然转头看他，目光锐利如刀，还是说，徐大人与北狄使团，有什么不便明说的关联？
徐明远面色微变，随即恢复平静：娘娘说笑了。臣只是为国事担忧。
赵元宸缓缓起身，龙袍上的金线在晨光中闪耀：今日之议，朕已有决断。和亲之议，绝无可能。大梁立国百年，从不以女子换取和平。北狄若想战，那便战！
他目光如电，扫过殿下众臣：传朕旨意，即日起整顿军备，加强边境防卫。另，北狄使团在金陵期间，严加监视，若有异动，立即来报！
退朝的钟声响起，百官心思各异地退出大殿。苏婉儿与赵元宸并肩走在回廊下，朝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修长。
今日朝堂上，徐明远的反应很是可疑。苏婉儿低声道，指尖轻轻拂过廊柱上精美的雕花。
赵元宸冷哼一声：他越是急于促成和亲，就越说明其中有诈。朕已经派人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还有那位王尚书，苏婉儿蹙眉，他平日最重礼仪，今日却主动提出要以宗室女和亲，实在反常。
看来这朝中，北狄的眼线不止一个。赵元宸目光深邃，也好，趁此机会，将这些人一并揪出。
这时，红玉匆匆走来，神色凝重：陛下，娘娘，刚刚收到密报，北狄使团今日一早就在暗中打听神机营的消息。而且......她压低声音，他们似乎已经知道神机营可能藏在紫金山中。
苏婉儿与赵元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消息走漏得这么快，赵元宸沉声道，看来我们身边的老鼠，比想象的还要多。
陛下，苏婉儿忽然道，臣妾有个主意。既然他们想要神机营，我们不如将计就计......
与此同时，北狄使馆内，拓跋宏听着探子的回报，得意地晃动着手中的夜光杯：看来大梁朝廷也不是铁板一块。这个徐明远，倒是颗好棋子。
暗处的人低声道：王子殿下，刚刚收到消息，大梁皇帝已经拒绝和亲，并下令整军备战。
拓跋宏不怒反笑：果然如此。这本就在意料之中。真正的好戏，现在才要开始。他放下酒杯，眼中闪过狡黠的光，去告诉徐明远，是时候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那神机营......
放心，拓跋宏志在必得地笑道，有人会比我们更着急找到它。
夕阳西下，金陵城笼罩在金色的余晖中。苏婉儿站在行宫最高的望江楼上，远眺着紫金山的方向。山峦起伏，云雾缭绕，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
赵元宸走到她身边，将一件缂丝披风为她系好：在想神机营的事？
苏婉儿轻轻靠在他肩上：臣妾总觉得，我们似乎落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从南巡开始，到北狄使团来访，再到和亲风波，这一切都太过巧合。
朕也有同感。赵元宸揽住她的肩，但既然他们已经出招，我们接着便是。倒要看看，这金陵城中，究竟藏着多少牛鬼蛇神。
暮色渐深，金陵城的灯火次第亮起。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夜晚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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