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外的晨曦被突然涌来的乌云撕碎，土地庙前的空地上，刚被纯阳火焚毁的铜盒灰烬还泛着余温，天空就响起第一声闷雷。那雷声裹在云层里，闷闷的像口老钟被敲响，惊得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在灰黑色的天幕下划出凌乱的弧线。
“要下雨了？”老周抱着小石头兄妹，粗糙的手掌伸向天空，掌心很快就接了颗冰凉的水珠。他愣了愣，随即猛地扯开嗓子喊：“是雨！真的是雨啊！”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下来，砸在土地庙的青瓦上溅起水花，砸在村民们的草帽上发出脆响，砸在干涸龟裂的田埂上，瞬间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下雨了！老天爷下雨了！”
“俺的庄稼有救了！”
村民们像疯了一样仰起头，张开嘴接住落下的雨水，任凭冰凉的雨丝打湿脸颊、浸透衣衫。有个赤着胳膊的汉子抱着怀里的孩子，突然在雨里打起滚来，泥水溅了满身，哭声却比雷声还响：“娃啊！你看！下雨了！咱不用再背井离乡了！”
他怀里的孩子才刚会走路，被父亲的举动吓得愣了愣，随即咯咯笑起来，小手在雨里抓来抓去，像是在捕捉那些透明的雨珠。
苏荣站在庙门口，任由雨水打湿她的药箱，脸上漾着释然的笑。她看着那些在雨里奔跑欢呼的村民，想起干河村干裂的土地，想起开封庙会渴得直哭的孩子，眼眶突然有些发热。这些人所求的，不过是一场能活命的雨，却被阴尸教的邪术折腾得家破人亡。
“这雨来得蹊跷。”云逍收起青铜剑，抬头望着翻涌的云层，雨水顺着他白衣的褶皱往下淌，却冲不散衣料上淡淡的血腥味，“像是……有人在以自身灵力祈雨。”
李青的心猛地一跳，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清玄。她站在廊下，素色道袍被雨雾染得有些朦胧，拂尘的丝线挂着水珠，正微微颤动。察觉到李青的目光，清玄轻轻摇头，指尖凝聚起一缕青岚气，气丝在空中绕了个圈，指向被捆在老槐树上的黑袍先生。
那黑袍先生不知何时被村民们捆了起来，粗麻绳勒得他肩膀发紫，银面具早就被扯掉，露出张被雨水打得惨白的脸。他死死盯着天空的雨幕，嘴唇哆嗦着，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原本阴鸷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惊恐。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被雨声打碎，却带着刺骨的绝望，“阴无常说过的！他说这南京城三个月内绝不会有雨！他说只要炼成十二镇魂幡，就能锁住地脉水脉，让这里变成永远的旱地！”
“阴无常？”李青走到他面前，雨水顺着道袍的白梅胎记往下流，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水洼，“是阴尸教的教主？”
黑袍先生猛地抬起头，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进眼睛，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死死瞪着李青：“你们毁了骨牌，破了血祭，现在又引来雨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只想让该下雨的地方下雨，该活着的人活着。”李青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不像你们，为了邪术，连孩子的性命都不放过。”
“活着？”黑袍先生突然怪笑起来，笑声在雨里显得格外刺耳，“你们以为一场雨就能改变什么？阴无常大人很快就会带着总坛的人来，到时候别说下雨，你们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闪电突然划破天空，照亮了老槐树的枝干。就在这时，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缠绕在黑袍先生身上的麻绳，竟在闪电的光芒中冒起白烟，被雨水一浇，“滋啦”一声断成了数截！
“怎么回事？”小石头爹抄起锄头，警惕地盯着黑袍先生，“这绳子是用浸过桐油的麻绳做的，怎么会断？”
黑袍先生也愣住了，他活动了下被捆麻的手腕，突然露出狂喜的神色：“是阴无常大人！他来救我了！”他转身就想往梅林深处跑，却被一道突然出现的青影拦住。
是清玄。她不知何时走出了廊下，拂尘轻轻一甩，青岚气在空中织成一张网，将黑袍先生罩在里面。“你的对手是我。”清玄的声音在雨里格外清晰，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黑袍先生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忌惮，随即又变得疯狂：“就凭你？一个灵识受损的废人？”他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令牌，往空中一举，“阴无常大人的‘阴兵令’在此，看谁敢拦我！”
令牌在空中发出幽幽的绿光，照得周围的雨水都变成了墨绿色。土地庙周围突然刮起一阵阴风，风中传来隐约的鬼哭，像是有无数阴兵正在靠近。
“不好！他在召唤阴兵！”苏荣脸色骤变，掏出银针准备迎战，却被李青拦住。
李青看着那枚阴兵令，又看了看天空越来越密的雨幕，突然笑了：“他召唤不来阴兵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闪电劈下，正好落在阴兵令上。令牌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绿光瞬间熄灭，竟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黑袍先生难以置信地看着裂开的令牌，嘴里涌出黑血：“怎么会……阴兵令怎么会碎……”
“因为天在下雨。”李青的声音带着释然，“阴兵属阴，最怕的就是这天地间的甘霖。这场雨不仅能救庄稼，还能驱散邪祟。”
他说得没错。随着雨水越下越大，周围的阴风渐渐平息，鬼哭声也消失了。青岚气织成的网越收越紧，黑袍先生被勒得喘不过气，脸上的狂喜彻底变成了绝望。
“不……我不想死……”他瘫坐在泥地里，看着裂开的阴兵令，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颤抖着打开——里面是半块干硬的麦饼，上面还留着个小小的牙印。
“这是……”李青认出那麦饼，是干河村的大婶给孩子们做的，当时黑袍先生混在村民里，偷偷藏了一块。
黑袍先生看着麦饼，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和雨水混在一起：“俺也有个娃……跟小石头一般大……要是没入阴尸教，他现在也该在雨里跑着玩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趴在泥地里，再也没了声息。青岚气散去时，他的身体已经变得透明，像之前的清风一样，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雨幕中。只有那块麦饼留在泥地里，被雨水泡得发胀，像个小小的坟茔。
雨还在下，但已经没那么急了，变成了细密的雨丝，温柔地洒在土地庙前的空地上。村民们开始往回走，有人扛着锄头去查看自家的田地，有人回家找盆接雨水，还有人拿出晒干的艾草，放在雨里浸泡——他们说，这样的雨水能驱邪，泡过的艾草挂在门口，妖邪就不敢进门。
老周抱着小石头兄妹，在雨里跳起了笨拙的舞蹈，两个孩子被他逗得咯咯直笑，笑声比雨声还清脆。苏荣和云逍站在庙门口，看着这一幕，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李青走到清玄身边，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道袍，轻声问：“师姐，刚才那道青岚气……”
清玄笑了笑，拂尘上的水珠滴落在地，晕开一个小小的水圈：“不是我。是这天地间的正气，借了我的手而已。”她抬头望向天空，雨丝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挂了层水晶，“师父说过，邪不压正，就像这雨水，终究会滋润大地。”
李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乌云正在散去，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雨幕上，折射出一道淡淡的彩虹。彩虹的一端落在土地庙的老槐树上，另一端落在远处的南京城头，像座连接着希望的桥。
“走吧。”李青扶着清玄，往南京城的方向走去，“去看看师父的拂尘穗，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云逍和苏荣跟在后面，黄大仙从李青怀里探出头，爪子在雨里抓了抓，似乎想抓住那道彩虹。老周抱着小石头兄妹，哼着不成调的歌谣，也跟了上来。
雨水打在他们的身上，却一点都不冷，反而带着种温润的暖意。李青知道，这场雨不仅浇透了南京的土地，也浇散了笼罩在众人心里的阴霾。
阴尸教的总坛还在，阴无常还没露面，但他已经不怕了。因为他知道，只要身边这些人还在，只要这天地间还有正义和善良，就没有什么邪祟是无法战胜的。
南京城的城门在雨幕中越来越近，护城河的水面被雨水搅起层层涟漪，像无数面破碎的镜子，映着天空的彩虹，也映着一行人坚定的身影。
李青深吸一口气，雨水的清新里带着泥土的芬芳，那是希望的味道。他加快了脚步，道袍的下摆在雨里轻轻摆动，像一只展翅欲飞的白鸟。
师父，师姐，我们来了。这场雨，是个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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