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从黑暗中显现的“海蛇号”静静地泊在礁石间的阴影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它没有发出任何灯光，也没有任何声响，与海浪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过了一会儿，从“海蛇号”朝向礁石这一侧的船舷上，无声地滑下了一艘更小的、同样漆成黑色的小艇。
小艇上坐着两个模糊的人影，他们动作协调地划动船桨，破开平静的水面，悄无声息地向礁石这边靠近。
小艇很快靠上了礁石边缘。一个水手用带钩的竹篙勾住岩石，稳住了小艇。
这两个水手都穿着深色的、看起来不太整洁的水手服，脸上没什么表情。
“上船。”其中一个水手简短地说，声音沙哑。
“墩墩怎么办？”伊利看着小艇，又看看墩墩，担心地问。小艇显然装不下熊猫。
裘德对水手说：“我们有个大件行李，需要直接吊运上船。”
水手点了点头，似乎对此并不意外。他抬头向大船方向打了个手势。
一条末端带着钩索的粗绳从“海蛇号”的甲板上缓缓放了下来，垂到小艇旁边。
“把它绑好。”水手指了指墩墩。
裘德和刘备用准备好的宽布带在墩墩身上做了个简单的兜挂，然后小心地将钩索挂在上面。
墩墩似乎有些不安，发出低低的哼声，但在伊利的安抚下没有挣扎。
“起！”水手朝上面喊了一声。
绳索缓缓收紧，墩墩四脚离地，有些惊慌地摆动了一下，然后被平稳地吊起，越过船舷，消失在甲板上。
“好了，该我们了。”裘德松了口气。
他们依次爬上小艇。小艇很小，坐下他们几个人后显得很拥挤。水手们一言不发，开始划桨，小艇调转方向，朝着“海蛇号”驶去。
靠近了看，“海蛇号”显得更加破旧。
船体的木质发黑，布满深浅不一的纹路和修补的痕迹。
一股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浓烈的海水咸腥味、腐烂的鱼腥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从船舱深处透出来的霉味。
船身侧面垂下一条湿漉漉的绳梯，随着海浪轻轻晃动。
“爬上去。”水手示意。
裘德第一个抓住绳梯。绳梯又湿又冷，很不舒服。他小心翼翼地向上爬去。接着是刘备，他让伊利跟在自己后面，叮嘱他抓紧。
班最后一个爬上绳梯。
甲板比想象中要干净。木板虽然老旧，但被冲刷得发白，几乎看不到什么杂物。
几个同样穿着深色水手服的人影在昏暗的甲板上无声地走动，整理着缆绳，对他们这几个新上船的人似乎漠不关心。
墩墩正不安地站在甲板中央，一个水手正在给它解身上的钩索。看到伊利上来，它立刻凑了过来，用脑袋蹭着伊利。
“大家伙，没事了。”伊利抱住它。
这时，船舱的门打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挡住了舱内透出的微弱灯光。正是拉赫姆船长。
他比在水晶球里看起来更加高大粗壮，像一堵墙。
那标志性的黑色眼罩盖住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独眼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地扫视着他们，最后落在裘德身上。
他脸上没有什么欢迎的表情，嘴角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格林先生。”拉赫姆的声音和在水晶球里一样粗哑，“还有班。你们总算来了。”
“船长，”裘德点了点头，“希望我们没有耽误你的时间。”
“潮水刚好。”拉赫姆简短地说，他的独眼转向正在安抚墩墩的伊利和刘备，又在墩墩身上停留了片刻，“这就是那个‘特殊货物’？看起来倒是挺温顺。”
“它不会惹麻烦。”裘德保证。
“最好如此。”拉赫姆哼了一声，“我的船可经不起它折腾。”他的目光又转向班，“你呢，班？也打算搭船去欧洲？我记得你的地盘在丛林里。”
班咧嘴笑了笑，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皮包：“最近生意不太好做，想到处走走，看看有没有新机会。而且，送佛送到西嘛，顺便也避避风头。”他指的是云家可能带来的麻烦。
拉赫姆似乎对这个解释不置可否。“随你。船票另算。”
“没问题，老规矩。”班爽快地说。
“跟我来，”拉赫姆转身走向船舱，“给你们安排住处。这趟航程不短，但愿你们习惯海上的生活。”
他带着他们走下通往船舱的狭窄楼梯。下面的空气更加浑浊，霉味混合着其他难以形容的气味更浓了。通道两旁是低矮的舱门。
拉赫姆打开两个相邻的舱门。“这两间是空的。条件就这样，自己收拾。”
舱室非常狭小，里面只有两张固定的、铺着薄薄垫子的硬板床，和一个钉在墙上的小木架。没有窗户，空气不流通。
“我们还需要地方安置它。”裘德指了指墩墩。这舱室连墩墩自己都挤不进来。
拉赫姆皱了皱眉，显然不太乐意。“货物一般都放在底舱。那里更宽敞，但环境不怎么样。”
“底舱有什么？”裘德问。
“一些压舱石，还有这次运的其他货。”拉赫姆说，“主要是些不怕磕碰的。”
“我能去看看吗？”裘德问。
拉赫姆带着他们又往下走了一层，来到底舱。
这里空间确实大很多，但也更加阴暗潮湿。角落里堆着一些木箱和麻袋，空气里有股陈腐的味道。不过，至少墩墩能有地方趴下。
“这里可以。”裘德说，“我需要给它准备些水和食物。”
“每天会有人送水下来。食物你们自己解决。”拉赫姆说，“看好它，别让它乱跑，也别弄出太大动静。”
安排好住处后，拉赫姆就离开了，似乎并不想和他们多待。
他们把行李放进小舱室，然后陪着墩墩待在底舱。伊利有些害怕底舱的阴暗，但还是坚持要陪着墩墩。
“海蛇号”开始移动了，能感觉到船体轻微的震动和倾斜。他们终于离开了三礁湾，驶入了广阔的海洋。
航行的最初几个小时还算平静。
刘备和裘德在底舱陪着伊利和墩墩。班则不知去了哪里，可能在甲板上透气，或者去找相熟的水手聊天了。
然而，启程后没多久，拉赫姆船长就再次出现了。他走下底舱，独眼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下扫视了一圈。
“格林先生，”拉赫姆开口，语气听起来很随意，但那只独眼却紧盯着裘德，“这趟活儿，风险比我想象的要大一点。”
裘德正在给墩墩喂水，闻言抬起头：“船长是什么意思？”
“刚刚收到一些消息，”拉赫姆慢悠悠地说，“听说有些东方来的巫师，正在沿海一带打听一艘可能载着‘特殊货物’的船。出手很大方。”
裘德的眼神锐利起来：“你的船不是有伪装吗？”
“伪装不是万能的，格林先生。”拉赫姆摊了摊手，“在海上，总有意外。如果被盯上，麻烦就大了。我和我的船员，承担了额外的风险。”
刘备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他明白这位船长的意图。
“所以？”裘德平静地问。
“所以，”拉赫姆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我觉得，原先谈好的价钱，似乎有点……不太匹配现在的风险了。您看，是不是可以考虑适当增加一些？为了大家都能安心抵达目的地。”
这就是明着要加钱了。
裘德看着拉赫姆，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早就料到可能会有这一出。像拉赫姆这样的船长，不会放过任何捞钱的机会。
“增加多少？”裘德直接问。
拉赫姆的独眼里闪过一丝贪婪：“不多，在原定报酬的基础上，再加三成。这对您这样的炼金大师来说，不算什么吧？”
三成！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刘备微微皱眉，这船长胃口不小。
裘德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他们现在在海上，几乎没有任何其他选择。
“我可以再加一成。”裘德最终开口，“这是底线。如果船长觉得风险实在太大，我们现在就可以掉头回去，定金我也不会要回。”
拉赫姆眯起了独眼，盯着裘德看了几秒钟，似乎在判断他是不是在虚张声势。最终，他脸上挤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
“一成……好吧，看在班的面子上，一成也可以。”他拍了拍裘德的肩膀，“合作愉快，格林先生。我相信这会是一趟顺利的航行。”
说完，他心满意足地转身，晃晃悠悠地走上了楼梯。
底舱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船体航行时发出的吱嘎声和墩墩的呼吸声。
“他真贪心。”伊利小声说。
“海上的人，很多都这样。”裘德叹了口气，“只要他能把我们安全送到，多花点钱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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