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闭馆音乐响起时，沈念还沉浸在一道微观经济学的图表分析里。陆沐阳合上书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抬头正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窗外的天已经黑透，玻璃上映出室内明亮的灯光和他们两人的影子。
“走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沈念点点头，匆忙收拾东西。两人并肩走下图书馆台阶，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扑面而来。沈念下意识裹紧了外套，瞥见陆沐阳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身形在路灯下显得更加清瘦。
“你……”她犹豫着开口，“回宿舍吗？”
陆沐阳脚步顿了顿，目光望向校门外的方向，声音很轻：“嗯，还有点事。”
沈念立刻意识到他可能要赶去打工。看着他眼下的淡青阴影，一股冲动让她脱口而出：“我……我正好想去后门便利店买点东西，一起走吧。”
这是个漏洞百出的借口，但陆沐阳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戳穿，只是淡淡点头：“好。”
去后门的路要经过一段相对僻静的林荫道。路灯间隔很远，光线昏暗，两人的影子在脚下拉长又缩短。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脚步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清晰。沈念的手无意间碰到他的，两人都迅速避开，但那一瞬间的触感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快到后门时，陆沐阳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拿出那个款式老旧的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时，眉头骤然锁紧，周身气压瞬间低了下去。
“喂。”他接起电话，声音冷硬。
电话那头传来模糊却激烈的男声，在寂静的夜里隐约可辨是讨要钱财的咒骂。沈念看到陆沐阳握着手机的指节瞬间绷紧，泛出白色。他侧过身，压低声音：“我现在没有。”
那边的骂声更大了，夹杂着摔东西的噪音。陆沐阳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沙哑：“妈需要钱买药……这个月真的没了。”
沈念的心揪紧了。她看着他在昏暗光线下紧绷的侧脸，那种熟悉的、想要靠近却又被无形屏障阻挡的感觉再次涌上。她想做点什么，却不知从何入手。
电话被粗暴挂断。陆沐阳站在原地，低着头，手机还握在耳边，维持着那个姿势好几秒，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夜风吹起他额前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紧蹙的眉头，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沉重的孤独里。
沈念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一面。那个在讲台上冷静自持、在图书馆里耐心讲解的陆沐阳，此刻像是随时会碎裂的琉璃。她鼓起勇气，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触手一片冰凉。
“陆沐阳？”她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
他猛地回过神，迅速收起所有外露的情绪，又变回那个面无表情的陆沐阳，只是眼底残留的红血丝泄露了刚才的波澜。“没事。”他声音干涩，将手机塞回口袋，“便利店到了，你去吧。”
沈念知道他在赶她走。她看着他故作平静的脸，心里又酸又胀。她没动，反而从自己昂贵的链条包里，翻出一小包纸巾，抽出一张，递过去。不是给他擦泪，因为他根本没有哭，也许，是想擦掉一点他周身的灰败。
陆沐阳看着递到面前的纸巾，愣住。他抬眼看向沈念，女孩的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干净的、纯粹的担忧。
他沉默着，没有接。空气仿佛凝滞。
就在这时，便利店的白光倾泻而出，几个学生说笑着走出来，打破了这微妙的对峙。陆沐阳迅速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又变成了那个疏离的陌生人。
“我走了。”他低声说，不等沈念回应，便转身快步消失在通往校外打工方向的夜色里，背影匆忙近乎仓皇。
沈念捏着那张没能送出去的纸巾，站在原地，心里空落落的。她抬头看了看便利店惨白的灯光，又望向陆沐阳消失的那个昏暗路口，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阶层，还有一整个沉重无奈的现实。
但她没有感到退缩。那张未送出的纸巾被她紧紧攥在手心。她转身，没有进便利店，而是朝着宿舍走去。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想，也许她需要的不是贸然闯入他的黑夜，而是先成为一盏安静的、不会灼伤他的小灯。哪怕光芒微弱，只要足够持久，或许终有一天，能让他愿意稍稍靠近，汲取一点暖意。
夜色深沉，沈念的脚步却越来越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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