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里安静得能听到日光灯管细微的嗡鸣。沈念跟着陆沐阳，走向那个靠窗的角落，脚步放得很轻，心跳声却在耳边鼓噪。两个月的分别，让这个熟悉的地方染上了一层陌生的、令人心悸的色彩。
他在老位置坐下，她自然地坐在他旁边。距离比暑假前更近了一些，近到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能看见他低垂的睫毛在眼睑投下的细小阴影。桌上摊开着他刚才看的书，是一本厚重的英文原版经济学着作，书页边缘有细密的笔记。
沈念把自己那几本根本没打算还的“道具书”放在桌角，也拿出自己的课本，假装翻看。但她的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眼角的余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旁边的人。
陆沐阳似乎也有些不自在。他翻书的动作比平时慢，指尖在纸页上停留的时间变长，偶尔会无意识地用指节轻轻叩击桌面。当沈念第三次假装不经意地调整坐姿，手臂轻轻擦过他的肘关节时，她明显感觉到他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一种微妙的、带着暖意的热度从相触的地方蔓延开。
他没有躲开。
这个认知让沈念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偷偷抬眼看他，发现他依旧目不斜视地盯着书页，但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悄爬上了一层淡粉色。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恰好落在他泛红的耳廓上，像半透明的玉石。
一种无声的喜悦像气泡一样在沈念心里咕嘟咕嘟地冒出来。她低下头，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原来，不只是她在紧张，不只是她在期待。这座冰山，也在用他特有的方式，为这次重逢而悸动。
她壮着胆子，将手臂更放松地搁在桌面上，与他的手臂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她能感觉到他衬衫布料下传来的、温热的体温，和自己手臂上微微竖起的寒毛。一种酥麻的触感，从相贴的皮肤，一直传到心尖。
陆沐阳依旧没有动，但他翻书的指尖停了下来。他微微侧过头，目光似乎落在两人几乎挨在一起的手臂上，停留了短短一瞬。然后，他极轻地、几不可察地，将自己的手臂也往她那边挪动了一毫米。
真的只有一毫米。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沈念心里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那一条狭窄的、共享着体温的接触带上。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纸张的味道、阳光的味道，还有彼此身上干净的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安心的、暧昧的芬芳。
沈念终于不再假装看书。她转过头，大胆地看向陆沐阳的侧脸。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但依旧固执地看着书本，只有越来越红的耳根泄露了他的不平静。
“喂，”沈念用气声叫他，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陆沐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缓缓转过头。他的目光与她相遇，那双总是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还有一丝未来得及掩饰的、浅浅的慌乱和……温柔？
“嗯？”他回应，声音低沉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沈念的心跳得更快了。她指了指他面前那本天书般的英文原着，找了个拙劣的借口：“这个词……什么意思？”她随意指了一个复杂的术语。
陆沐阳顺着她指尖看去，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辨认。然后，他拿起笔，在旁边的草稿纸上，工整地写下了这个词的中文释义和简单的解释。他的字迹清瘦有力，一如他这个人。
写完后，他没有立刻把纸推给她，而是侧过头，靠近她一些，用极低的声音，几乎是在她耳边，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解释。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密的战栗。
沈念的脸“唰”地红了，连脖颈都染上了粉色。她甚至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全部的注意力都被他骤然靠近的气息和低沉的嗓音攫取。她胡乱点头：“哦……懂了，谢谢。”
陆沐阳看着她通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像是错觉。他坐直身体，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书本，但紧绷的唇角线条，似乎柔和了许多。
这个小插曲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他们依旧各自看着书，但那种无形的屏障仿佛彻底消失了。沈念偶尔会真的问他一个问题，他总会耐心解答，声音低沉而清晰。有时，她会把水杯推过去一点，他会自然地拿起喝一口，再放回原处。分享零食时，指尖的触碰也变得自然起来。
闭馆的音乐响起时，两人才从这种沉浸的、只有他们两人的世界里惊醒。收拾东西的时候，沈念发现陆沐阳把她那几本“道具书”也仔细地塞进了她的书包侧袋。
走出图书馆，晚风带着凉意。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但一种饱满的、温暖的静谧包裹着他们。手臂偶尔会随着步伐轻轻相碰，不再带来触电般的紧张，反而成为一种安心的确认。
走到宿舍楼下，沈念停下脚步，抬头看他。路灯的光线为他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我上去了。”她说。
“嗯。”他点头，目光落在她脸上，顿了顿，补充道，“明天……还去吗？”
他的邀请依旧含蓄，但眼神里的期待却清晰可见。
沈念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当然去！老地方？”
“嗯。”陆沐阳的唇角也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老地方。”
看着沈念的身影消失在宿舍门口，陆沐阳才转身离开。他走在夜色中，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依旧有些发烫的耳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靠近时的温热气息。图书馆里那安静的几个小时，手臂相贴的触感，她脸颊绯红的模样……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
这个重逢后的下午，没有激动的话语，没有热烈的拥抱，只有无声的靠近和心照不宣的默契。但对他们而言，这已胜过千言万语。隔阂冰消瓦解，留下的，是比暑假前更加紧密、更加温暖的联结。他们的故事，在这个初秋的傍晚，悄然翻开了崭新而踏实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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