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锦凰赶到祠堂偏院时，那里已乱作一团。林氏脸色煞白地守在床边，沈渊面色铁青立于一旁，府医正满头大汗地给床上昏迷不醒、偶尔还伴有轻微抽搐的沈月柔施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腐与药味混合的怪异气息。
“父亲，母亲。”沈锦凰快步上前，目光迅速扫过沈月柔的情况。只见她牙关紧咬，唇色发绀，嘴角残留着白沫痕迹，确实是中毒之象。
“凰儿，你来了。”林氏见到她，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声音带着哭腔，“月柔她……她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
沈渊沉声道：“已去请太医。祠堂守卫森严，饮食皆由专人负责，怎会中毒？！”他目光如炬，扫向跪了一地的祠堂仆役，那些人都吓得瑟瑟发抖，连称冤枉。
沈锦凰没有急着审问下人，她走到床边，仔细观察。沈月柔的指甲缝里似乎有些许异常的淡黄色粉末，若不细看极易忽略。她示意府医：“可能看出是何种毒物？”
府医擦着汗，惶恐道：“回大小姐，二小姐脉象紊乱，邪毒侵心，症状猛烈，像是……像是中了某种混合的剧毒，但具体是何毒，老夫……老夫才疏学浅，一时难以断定啊！”
混合剧毒？沈锦凰心念微动。这手法，不像是内宅妇人惯用的砒霜、鸩酒之类。
很快，太医被急匆匆请来。仔细诊脉、查验呕吐物后，太医的眉头也紧紧锁起。
“沈将军，沈夫人，”太医面色凝重，“二小姐所中之毒，确实蹊跷。其中含有‘断肠草’之烈，却又掺杂了‘蛇涎花’的阴寒，更有一丝……似是而非的异域毒素，老夫行医数十载，竟也未曾完全辨识。此毒霸道无比，若非发现及时，施救迅速，恐怕……”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众人都明白。这是有人铁了心要沈月柔的命！
“异域毒素？”沈渊抓住了关键词，眼神锐利如鹰。
太医沉吟道：“只是疑似，其性燥烈，与关外某些毒物特性相似，但不敢妄断。”
关外！北戎！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般在沈锦凰脑中炸响！她瞬间联想到那车队中的“血吻兰”，那街角的北戎暗语！难道对方毒杀沈月柔，不仅仅是为了灭口，还是……一种警告？或者，是想将祸水引向将军府，制造混乱？
她立刻对玄七暗中使了个眼色。玄七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自然是去核查今日所有接触过祠堂饮食物品的人，以及搜寻可能遗留的毒物线索。
“太医，无论如何，请务必救醒她！”林氏泣声请求。
太医拱手：“老夫定当尽力。只是此毒复杂，即便保住性命，能否清醒，何时清醒，尚是未知之数。”
沈锦凰知道，从太医这里暂时得不到更确切的信息了。她将注意力转向那些跪地的仆役。
“今日二小姐的饮食，是谁负责？经了几道手？可有何异常？”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个负责送饭的粗使婆子战战兢兢地回道：“是、是奴婢送的饭。和往常一样，从大厨房提来，路上未曾停留，直接送到了祠堂门口，由里面看守的婆子接进去的。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看守祠堂的两个婆子也连连磕头，声称接过食盒后就直接放在了沈月柔房内的桌上，绝未动过手脚，更未见过其他人进出。
一切看似毫无破绽。毒仿佛是自己凭空出现在沈月柔的食物里。
沈锦凰却不信。她走到桌前，拿起那个已经被太医检查过的空碗和筷子，仔细端详。碗底和筷子似乎都冲洗过，但在一只筷子的顶端，极其细微的缝隙里，她凭借过人的目力，看到了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淡黄色残留！
和沈月柔指甲缝里的粉末颜色一致！
“这筷子，是谁清洗的？”她立刻问道。
一个负责祠堂洒扫的小丫鬟吓得浑身一颤，哆哆嗦嗦道：“是、是奴婢……奴婢按照规矩，用清水冲洗了三遍……”
“冲洗之前呢？可有什么异常？”沈锦凰追问。
小丫鬟努力回想，忽然道：“好、好像……筷笼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小片……黄色的干花瓣，奴婢当时没在意，随手扫掉了……”
黄色干花瓣？！
沈锦凰瞳孔一缩！那不是花瓣，那很可能就是毒药的载体，被研磨成了花瓣形状以混淆视听！
“那片‘花瓣’，扫到哪里去了？”她急声问。
“就、就扫进院子里的簸箕，应该……应该还没倒……”小丫鬟指向门外。
沈锦凰立刻让人将院中的簸箕拿来。果然，在灰尘杂物中，找到了几片细微的、已经碎裂的淡黄色干片，散发着一种极其清淡、近乎无味的异香。
太医接过仔细辨认，又刮下一点粉末尝了尝（极微量），脸色骤变：“没错！就是此物！这并非花瓣，而是用多种毒草，包括那异域毒素，混合压制而成的毒片！遇水即溶，无色无味，毒性剧烈！”
毒片！竟然是如此精巧隐蔽的下毒方式！
能将毒药制成如此薄如蝉翼、形似花瓣的片剂，绝非普通势力所能为！这需要高超的制药技艺和特殊的工具。
沈月柔一个失势被禁足的庶女，何以值得对方动用如此手段？
沈锦凰看着那几片致命的“毒花瓣”，心中寒意更盛。这幕后之人，心思之缜密，手段之诡谲，远超她的预估。
就在众人以为线索集中在这毒片上时，玄七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沈锦凰身侧，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速禀报道：
“小姐，属下查到，今日清晨，曾有一个负责运送浣衣局杂物的老太监，‘意外’路过祠堂外墙，停留了片刻。此人……与德妃宫中的一名管事太监，是同乡。”
德妃！睿王生母！
而且，涉及宫中浣衣局！
沈锦凰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
宫中的太监，德妃的关联，北戎特征的毒素，诡秘的毒片……
所有的线索，仿佛在这一刻，被一条无形的线，猛地串联了起来，直指那深宫禁苑！
她感到，一张针对她，针对沈家，甚至针对整个大梁的巨网，正在缓缓收拢。
而沈月柔中毒，仅仅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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