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镇国公府的书房内却灯火长明。沈锦凰站在北境巨大的山川舆图前，指尖划过刚刚失守的朔风、云中二镇，眸色沉静如深潭，唯有微微蹙起的眉心泄露了她内心的凝重。北戎铁骑的凶悍，她早有耳闻，此次来势如此迅猛，绝非易与之敌。
轻微的叩门声响起，心腹侍女在外低声道：“国公爷，王府马车已在后门等候。”
沈锦凰披上一件墨色斗篷，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摄政王府的书房内，炭火噼啪，驱散了秋夜的寒凉，却驱不散两人眉宇间的沉重。
萧绝负手立于窗前，并未回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北境军报，你都看了。”
“是。”沈锦凰应道。
“局势比军报所言，更为严峻。北戎此番有备而来，其统帅乃是宿将兀术，用兵诡谲。李老将军之败，非战之罪，实是中其诱敌深入、分割围歼之计。”他缓缓转身，目光如炬，直视沈锦凰，“朝堂之上，群臣之态，你亦亲眼所见。无人，亦无能。”
他停顿片刻，书房内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声音。“本王欲拜你为帅，总督北境诸军事，北上御敌。”这句话，他说的极慢，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但，锦凰，”他第一次在私下如此唤她，声音低沉，“此去，不同于西南。北戎乃国战，凶险倍增。朝中非议，‘女子统军’、‘前朝血脉’之言必将甚嚣尘上，你所承受的压力，恐远超战场刀兵。你……可愿？”
沈锦凰抬起眼眸，没有丝毫犹豫，清越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中格外清晰：“王爷，国难当头，岂分男女，何论出身？锦凰蒙王爷信重，位列枢密，掌天下兵权，此正为国效力之时。北境烽火燃于眉睫，百姓陷于水火，臣，万死不辞！”
她没有慷慨激昂的誓言，只有平静而坚定的担当。那双清冽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映着萧绝深沉的目光。在这一刻，两人之间无需再多言语，一种基于共同信念与绝对信任的情感，在国难当头的危机中再次升华，坚不可摧。
萧绝深深地看着她，眼中最后一丝顾虑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托付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他走到案前，取过一份早已拟好的任命诏书，递到沈锦凰面前。
翌日，大庆殿。当萧绝提出，由镇国公、枢密使沈锦凰挂帅，北上迎击北戎时，不出所料，整个朝堂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彻底炸开了锅！
“不可！万万不可啊摄政王！”礼部尚书率先出列，几乎要老泪纵横，“祖宗规制，岂容轻废！女子统军，亘古未有！此乃牝鸡司晨，阴阳倒置，非国家之福，恐招致天谴啊！”
“臣附议！沈国公虽于西南有功，然北境乃国之屏障，面对的是北戎举国之力！岂能儿戏，交由一女子之手？若有不测，山河破碎，我等皆成千古罪人！”
“枢密使坐镇中枢，调度兵马即可，何须亲临前线？此非其职分所在！”
反对之声如同潮水，汹涌澎湃。太子一系的残余势力更是暗中推波助澜，将“女子干政”、“祸乱朝纲”的帽子一顶接一扣来。一时间，金殿之上，唾沫横飞，引经据典，仿佛沈锦凰若为帅，天便要塌下来一般。
萧绝面沉如水，并未立即驳斥，只是冷眼旁观，任由这些声音发酵。
就在反对声浪达到顶峰之时，一直沉默立于班首的沈锦凰，动了。她向前迈出一步，步伐沉稳，身姿挺拔如松。原本喧闹的大殿，因她这个动作，竟奇异地安静了几分。
沈锦凰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满脸激愤的反对者，最终向萧绝微一躬身，清冷的声音响彻大殿：“诸位同僚所言，无非‘祖制’、‘女子’四字。”
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请问张尚书，太祖皇帝《起居注》载，开国之初，曾有义军首领吕氏，率三万兵马助太祖平定陇西，太祖亲口赞其‘巾帼不让须眉’，可有此事？此非女子统军？”
礼部尚书张了张嘴，脸色涨红，一时语塞。
沈锦凰不待他回答，目光转向另一位激烈反对的老臣：“李阁老，您熟读史书，可知前朝孝烈将军，代父从军，戍边十载，令胡马不敢南窥，其事迹载于正史，受万世香火。此非女子之功？”
她步步紧逼，言辞如刀：“祖制固当遵，然亦当因时制宜！如今北境烽烟骤起，强敌压境，社稷危殆！尔等空谈祖制，死守陈规，可有一人能解北境之危？可有一策能退北戎二十万铁骑？！”
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杀伐之气，震得殿瓦似乎都在嗡鸣：“我沈锦凰，虽为女子，亦知忠君爱国，护佑黎民！西南平叛，擒拿逆王，我所倚仗者，非性别，乃是麾下将士用命，乃是胸中韬略兵锋！今日北境告急，我身为枢密使，统辖全国兵马，若因畏难、惧谤而退缩不前，才是真正的渎职，才是愧对王爷信重，愧对天下百姓！”
她环视全场，目光所及，那些原本叫嚣得最厉害的官员，竟不由自主地避开了她的视线。“此去北境，我非为个人功名，只为山河无恙！若有败绩，我沈锦凰，愿军法从事，以死谢罪！但在此前，谁敢再以‘女子’之名，阻我救国之路，便是与我大周千万将士为敌，与北境流离的百姓为敌！”
一番话语，掷地有声，气魄干云！她以史实驳斥陈规，以担当回应质疑，以必死决心明志！满殿文武，竟被她的风采与气魄所慑，一时哑口无言。
一片死寂之中，萧绝缓缓起身，玄色蟒袍彰显无上权威。他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沈锦凰身上，声音斩钉截铁，一锤定音：
“镇国公沈锦凰，忠勇可嘉，才略无双！即日起，授北境行军大总管，总揽北境一切军政要务，择日率军北上，御寇安民！敢有再议者，视同通敌，严惩不贷！”
“臣，领旨！”沈锦凰躬身，声音清晰坚定。
金殿之争，落下帷幕。一场更为波澜壮阔的北境风云，即将由这位女子执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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