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晨雾还未散去，湿冷的空气里夹杂着泥土和铁锈的味道。
三通鼓响，沉闷的鼓声像是重锤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坎上。
没有多余的废话，也没有往日的寒暄。
王平、周仓，以及各营的校尉、司马，顶着一身寒气，脚步匆匆地掀开中军大帐的帘布。
大帐内并未点灯，昏暗的光线中，那个男人的身影伫立在巨大的沙盘前，仿佛一尊亘古不变的石雕。
徐庶站在侧后方，面色如同暴雨将至的阴云，手里紧紧攥着一卷沾血的布帛。
所有进来的将领，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原本还在喉咙口打转的哈欠都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气氛不对。
极度的压抑在帐内蔓延，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赵云没有回头，只是抬手在沙盘的边缘轻轻叩击了一下。
徐庶会意，上前一步，将那卷布帛摊开，声音干涩得像是两块粗糙的磨刀石在摩擦。
昨夜斥候带回来的每一个字，都被他清晰地吐露出来。
李敢部被围苍龙山，断粮三日。
曹敏部深陷毒瘴，生死不知。
十万蛮兵与叛军联手，如同黑色的潮水，正向着零陵郡疯狂漫卷。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大帐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紧接着，是一阵粗重的喘息声和兵甲碰撞的脆响。
一名脾气火爆的校尉猛地一拳砸在立柱上，木屑纷飞。
“吴巨这老狗！十万人……这是要把咱们往死里逼啊！”
“怕个鸟！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主公，您下令吧！咱们杀过去，把两位将军抢回来！”
众将的情绪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瞬间烧得噼啪作响。
他们是汉神骑，是赵云一手带出来的虎狼之师，字典里从来没有“抛弃”二字。
赵云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慌乱，甚至平静得有些可怕，只有那双盯着众人的眸子，亮得吓人。
他抬起手，虚压了一下。
喧闹声戛然而止。
“我知道你们想拼命。”
赵云的声音不大，却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但拼命也要讲究章法，拿鸡蛋去碰石头，那叫送死，不叫打仗。”
他走到帅案前，从怀中摸出一枚通体赤红、雕刻着猛虎下山的令箭。
“啪”的一声。
令箭被重重拍在案几之上。
这一声脆响，让在场所有人的眼皮都跟着跳了一下。
赤虎令！
汉神骑自建军以来，从未动用过的最高级别调兵令！
见令如见主公亲临，违令者斩，且不死不休！
“传我将令！”
赵云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股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
“第一令！”
“即刻向长沙、武陵、桂阳、南郡、江夏五郡发出赤虎急召！”
“命各地驻军，无论在做什么，哪怕是正在吃饭、睡觉，接到命令的那一刻起，全部给我放下！”
“三日！我只给他们三日！”
“四万大军必须集结完毕，目标零陵！”
赵云的手指如铁钩般狠狠扣在沙盘上“零陵”的位置。
“告诉领军的主将，哪怕是用牙咬，用尸体堆，也要把那五万百越蛮兵给我钉死在零陵境外！”
“我回来之前，丢一寸土，我要他的脑袋！”
传令兵接过令箭，双手都在微微颤抖，那是激动的，也是被这滔天杀意所感染的。
“喏！”
一声暴喝，传令兵转身狂奔而去。
大帐内的空气仿佛更加稀薄了。
所有人都意识到，主公这是把家底都押上了，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整个荆州。
“第二令！”
赵云没有给众人消化的时间，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直指交州西部。
“我亲率三千精骑，即刻启程，借道交州西部！”
“士燮手下那五千交州兵现在群龙无首，正是一盘散沙。”
“我要去收了他们。”
人群中发出一阵低呼。
“主公！三千人太少了！那是深入敌后啊！”
“万一吴巨设有伏兵……”
赵云嘴角扯动，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笑容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狂傲。
“五千散兵游勇而已，若是连这都搞不定，我还谈什么平定乱世？”
他不仅仅是要安抚，他是要吞并！
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支可能存在的武装力量，都必须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第三令！”
“王平！”
一直沉默站在前列的王平猛地踏前一步，甲叶哗啦作响。
“末将在！”
赵云盯着这个性格沉稳的爱将，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
“给你五千汉神骑精锐。”
“你的任务最重，也最苦。”
“直插苍梧郡，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给我找到李敢和曹敏！”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把兄弟们，给我带回家！”
王平眼眶有些发红，他重重地抱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末将……誓死完成任务！”
不需要多余的豪言壮语，这一句承诺，重如泰山。
“第四令！”
赵云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周仓和徐庶身上。
“周仓！”
“俺在！”
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早已按捺不住，粗着嗓门吼道。
“给你五百亲卫，若是军师少了一根汗毛，我扒了你的皮！”
“徐庶听令！”
徐庶深吸一口气，躬身行礼。
“剩下的一万五千名各郡整编兵，由你二人统领，向苍梧急行军！”
“你们是后援，也是最后的底牌。”
“若是前面的人打光了，你们就给我顶上去！”
“若是我们都死绝了，你们就护着百姓撤退！”
这哪里是军令，这分明是交代后事！
但这番话，却让在场每一个热血男儿的胸膛里，都燃起了一把火。
一把足以燎原的烈火。
赵云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锋直指帐顶。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吼声如雷，震得大帐顶上的积尘簌簌落下。
这一刻，汉神骑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在这个寒冷的清晨，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
四万大军死守国门。
主帅亲征深入虎穴。
偏师千里绝地营救。
全军尽出，背水一战！
荆州的天，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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