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雨，还在下。
整个枯山水庭院，被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柔软的粉白色地毯。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
孙悟空走上前，捡起了那把古朴的太刀。
刀身上，还残留着勘助的余温。
他能感觉到，这把刀里，蕴含着一个剑客一生的执着与荣耀。
“可惜了。”他叹了口气，把刀重新放回了那件武士服上。
虽然他跟勘助的“道”完全不对付，但他尊重任何一个能坚持自己道路的“对手”。
哪吒也走了过来，他看着那棵开得无比绚烂的樱花树，神情复杂。
“他……算是解脱了吗？”
“谁知道呢。”孙悟空耸了耸肩，“也许吧。至少，他不用再当那个什么病毒的傀儡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难得地没有了那种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这场战斗，太过诡异，也太过沉重，让他们都没有了斗嘴的心情。
他们看到了一个文明，如何以一种最悲哀的方式，走向“完美”，又走向“灭亡”。
他们对抗的，不是一个敌人，而是一种思想，一个已经走火入魔的“道”。
“我们……回去吧。”哪吒说道。
任务已经完成，这里的“异常”已经消除。
孙悟空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棵樱花树，然后跟着哪吒，准备返回天律司。
就在他们即将动身的时候，孙悟空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等等。”
他猛地回头，金色的眼眸，死死地盯住了那棵樱花树的树干。
“怎么了，泼猴？”哪吒不解地问。
“不对劲……”孙悟空的表情，瞬间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凝重，“非常不对劲！”
他一个闪身，来到樱花树下。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粗糙的、充满了生命力的树皮。
“哪吒，你过来看。”
哪吒疑惑地走了过去。
“看什么？”
“你仔细感受一下。”孙-悟空的声音很低，“这棵树……它里面，是‘空’的。”
“空的？”哪吒闻言，也伸出手，将神念探入树干之中。
下一秒，他的脸色，也“唰”地一下变了。
这棵樱花树，外表看起来生机勃勃，充满了磅礴的生命能量。
但是，它的内部，它的核心，却是一片……死寂的“虚无”。
就和之前孙悟空胸口被“删除”后，留下的那个空洞一模一样！
勘助最后的生命爆发，催生了这棵树的“形”，但它的“神”，它的“本质”，却在诞生的那一刻，就被什么东西给……偷走了。
“是那个病毒……”孙悟空咬牙切齿地说道，“它在最后，还是把最重要的东西给拿走了！”
他们看到的“新生”，只是一个假象。
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美丽的空壳。
这个发现，让两人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一丝轻松感，瞬间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寒意。
这个名为“天魔”的敌人，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更加狡猾，也更加……恶毒。
它不但在物质层面进行“删除”，更是在概念层面，进行“窃取”。
……
天律司，最高控制室。
当孙悟空和哪吒将他们的发现报告回来时，陈晨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他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你们先回来休整吧。”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切断通讯后，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王座上，看着那张巨大的世界地图。
地图上，代表东方群岛的那个区域，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但是，在西方大陆，在阿瑞斯的“战争学院”附近，一个原本毫不起眼的微小红点，此刻，正在不祥地、有节奏地，脉动着。
它的亮度，比之前，提升了千分之一。
这个变化，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但陈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天魔”病毒，在吸收了勘助文明的“养料”之后，开始了新一轮的“进化”。
它从一个追求“静谧”与“和谐”的病毒，开始朝着另一个方向，进行变异。
那个方向，是“战争”，是“冲突”，是“荣耀”。
是阿瑞斯正在西方大陆，疯狂传播的“道”。
“呵……呵呵……”陈晨突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无奈，“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他以为“百家争鸣”是他的计划。
现在他才发现，他也只是“天魔”计划中的一环。
他亲手创造的，这个充满了多元化思想和激烈碰撞的“文明温床”，对于“天魔”来说，根本就是一个……自助餐桌。
“天魔”病毒，可以感染任何一种“道”，任何一种“思想”。
当闻仲的“秩序”之道发展到极致，它就会变成“天魔”的“完美地狱”。
当阿瑞斯的“战争”之道发展到极致，它就会变成“天魔”的“永恒战场”。
当赫尔墨斯的“商业”之道发展到极致，它就会变成“天魔”的“零和游戏”。
……
无论这些神只，这些凡人，如何奋斗，如何创造，他们最终的“成果”，都会被“天魔”所窃取，变成毁灭世界的新“武器”。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只要这个文明还在发展，还在创造，就等于在为自己的死亡，倒计时。
唯一的生路，似乎只有“自杀式升维”。
在“天魔”把所有自助餐的菜都吃光之前，赶紧掀桌子走人。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陈晨靠在王座上，仰头看着控制室冰冷的天花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和迷茫。
他穿越而来，手握系统，整合东西方神只，对抗高维文明，一路走来，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觉看不到一丝希望。
就在这时，控制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雅典娜走了进来。
她的脸上，也没有了往日的冷静和从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凝重和思索的神情。
“看来，你也想到了。”陈晨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
“是的。”雅典娜走到他身边，看着那张闪烁着无数红点的地图，“我们陷入了一个悖论。‘发展’等于‘加速死亡’，而‘停滞’等于‘坐以待毙’。”
“所以，这是一道无解的题。”
“不。”雅典娜摇了摇头，她那双金色的眼眸里，重新燃起了一丝理性的光辉，
“任何悖论，都只是因为观察的维度不够高。我们之所以觉得无解，是因为我们一直在‘天魔’给我们设定的规则里，思考问题。”
“什么意思？”陈晨来了精神，坐直了身体。
“‘天魔’的逻辑，是窃取我们‘道’的‘终极形态’。”雅典娜说道，“无论是‘绝对的秩序’，还是‘永恒的战争’，都是一种‘终点’，一种‘静止’的状态。而‘静止’，就最接近‘虚无’。”
“所以，我们的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
雅-典娜看向陈晨，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不应该去追求任何一种‘道’的‘极致’和‘完美’。”
“我们应该追求的，是让所有的‘道’，永远处于一种……动态的、不稳定的、相互冲突、相互融合的……‘过程’之中。”
“我们需要的，不是一个‘结果’。”
“我们需要一个永远不会结束的，混乱的‘过程’。”
她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陈晨脑中的迷雾。
他猛地想起了图书管理员最后的那句话。
【‘bUG’，本身就是代码的一部分。】
他之前以为，这句话指的是孙悟空。
现在他明白了，它指的，是整个世界！
一个完美无瑕的程序，是最脆弱的。
而一个充满了bUG，充满了矛盾和冲突，却又能勉强运行下去的“垃圾”程序，反而有着最强的“韧性”！
“你的意思是……”陈-晨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是的。”雅典娜的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又理性的光芒。
“我们要做的，不是‘治好’这个世界。”
“而是要让它……病得更重，病得更复杂，病得更精彩！”
“我们要用无数种‘病’，去对抗‘天魔’那一种‘绝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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