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漕运总督衙门后院的书斋浸染得只剩窗棂透出的昏黄。林夙搁下笔，指尖在方才写就的密信落款处轻轻一压，墨迹未干，映着他沉静的眉眼。
“人带来了？”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静立一旁的韩青耳中。
“已在偏院等候，按您的吩咐，蒙眼带入，无人窥见。”韩青低声回应，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微凉气息。
林夙颔首，拿起手边一枚质地温润、却缺了一角的青玉残片，在指间摩挲着。这是他从那几名“影楼”俘虏口中，撬出的关于赵皓身边一名心腹侍卫的贴身信物。价值不大，意义却非凡。
“走吧，去见见我们那位‘老朋友’派来的新使者。”
偏院烛火摇曳，一名身着灰袍，面容普通得让人过目即忘的中年人静立堂中，见林夙进来，微微躬身，姿态不卑不亢：“林大人，在下奉‘青鸢’之命，前来完成交易。”
林夙径直走到主位坐下，将那份密信与那枚青玉残片一同置于桌上，推向对方。“这是你们要的‘影楼’俘虏移交文书与关押地点。此外，附赠此物，或许对贵方甄别镇国公府核心人手，有所助益。”
灰袍使者目光扫过玉残片，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随即恢复平静：“林大人果然心思缜密。此物，我方收下。此为交换。”他自袖中取出一枚蜡封极细的竹管，放在桌上，“赵皓构陷您的下一步计划，以及他们欲收买的两位关键‘人证’的姓名、住址，尽在其中。其中一位，是曾受您新政恩惠，如今却被威逼利诱的河间粮商；另一位，是已致仕的户部老吏，手中握有几分能曲解您昔日条陈意图的旧档。”
林夙没有立即去取竹管，只是看着对方：“贵方消息灵通，令人叹服。只是不知，此次援手，是依旧为了那份‘香火情’，还是另有所图？”
灰袍使者脸上露出一丝近乎僵硬的微笑：“林大人何必明知故问。‘青鸢’投资的是未来，而非某一人。昔日扶持，是因大人您有价值。今日交易，是因您展现了更强的存活与博弈能力。组织内部虽有分歧，但对强大‘合作者’的需求，是一致的。我们希望您能度过此劫，继续搅动这潭死水。至于未来如何，且看风云变幻。”
“合作者……”林夙轻轻咀嚼着这个词，随即淡然一笑，“好。那便请转告贵上，林某感念此次援手。他日若再有‘交易’，还需如此坦诚相待。”
“自当如此。”灰袍使者收起文书与玉残片，再次躬身，随即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人刚走，韩青便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信得过他们给的消息？”
“真伪参半，但核心不会错。”林夙拿起竹管，捏碎蜡封，取出内里纸条迅速浏览，“他们需要我顶在前面吸引火力，自然不会在此刻给我假情报。但具体如何利用，需我们自己把握。”
他眼神锐利起来：“韩青，你亲自带一队绝对可靠的人手，分头行动。对那位粮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陈明利害，许其事后保全与更大前程，将他争取过来，变为我们的‘暗桩’。对那位户部老吏，严密监控，若能找到其被胁迫的把柄或贪腐证据，立刻控制；若不能，则务必保证他‘无法’在赵皓需要时开口作证。”
“是！”韩青领命，眼中闪过厉色，“属下明白，定会办得干净利落。”
“记住，”林夙叮嘱，“我们不是在被动防御，而是在抢先落子。赵皓想用谣言将我淹没，我便要让他派出来的人证，反过来成为钉死他的楔子。去吧，动作要快。”
韩青重重点头，转身大步融入夜色。
书斋内重归寂静，林夙独自走到窗前，推开窗棂，夜风涌入，带着运河特有的湿润气息。他手中依然握着那小小的竹管，指节微微泛白。
与“青鸢”的关系，已从朦胧的扶持，彻底变为赤裸的利益交换与相互利用。这更危险，却也……更真实。他不再是被动的棋子，而是拥有了交易资格的弈棋者。
“棋局已开，岂能让你独享先手？”他望着镇国公府的方向，低声自语，眼中寒星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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