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湾的血腥气被晨风吹散些许，但官船上凝重的气氛却未缓解。被擒的五名匪徒被分别关押，由韩青与老吴头亲自审讯。
林夙并未置身事外，他坐在临时充作公堂的船舱内，听着隔壁舱室隐约传来的呵斥与闷哼，面色沉静如水，指尖轻轻敲打着那支从匪徒身上起出的、造型特异的三棱铁矢。这种箭矢，绝非民间所能铸造。
约莫一个时辰后，韩青带着一身血腥气走了进来，脸色不太好看。
“大人，撬开了两个软骨头，但所知有限。他们确实是受人指使，来自西北‘黑山帮’，此次任务是劫船杀人，不留活口。接头人很谨慎，未露真容，但……赏格高得吓人，而且预付了一半定金，皆是官银。”
“官银？”林夙眸光一凝。
“是，已经验过，是去年户部拨给西北的饷银制式，虽刻意磨损了边角，但内里的暗记还在。”韩青低声道，“而且，他们认出了一种信物。”
他递上一小块黑色的碎布，边缘有特殊的火焰纹刺绣。“这是从那个被弩箭对穿大腿、后来伤重死掉的匪首贴身衣物里找到的。老吴头说，这像是……‘影楼’杀手标记的变种，或者说，是模仿‘影楼’的某个外围组织的信物。”
“影楼”……镇国公府……西北饷银……
几条线索如同毒蛇，在林夙脑中交织。
赵皓的手，果然已经迫不及待地从京城伸到了这西行路上。他动用的是西北本地的黑道势力，甚至可能动用了军中的关系（官银），并且，依旧有“影楼”或其关联势力的影子在背后若隐若现。这次袭击，既是报复，更是警告，意在告诉他：西北，是他的地盘。
“看来，我们这位国公爷，是打定主意不让林某安稳踏入凉州城了。”林夙冷笑一声，将那块碎布紧紧攥在掌心，“将这些口供、物证，连同那几锭官银，仔细收好。不必声张。”
“大人的意思是？”
“敌人希望我们恐慌，我们便故作不知；敌人希望我们退缩，我们便昂首前行。”林夙站起身，走到舷窗边，望着已然大亮的天空，“将这些痕迹默默记下，化作我们手中的筹码。到了凉州，再见机行事。”
他顿了顿，吩咐道：“厚葬牺牲的弟兄，抚恤加倍。受伤的好生医治。清理甲板，继续启程。”
“是！”
船队再次升起风帆，逆流而上。经历了一场夜袭，船上的气氛更加肃杀，护卫们的眼神也愈发锐利。所有人都明白，这已不是普通的赴任，而是一场步步杀机的征途。
两日后，潼关在望。
雄关如铁，扼守山河要冲。过关验勘文书时，守关将领验看过林夙的官凭与皇帝特旨，态度虽算不上热情，却也依礼放行，并未过多刁难。
出了潼关，便算是真正踏入了西北的地界。河道果然狭窄许多，水流也更加湍急。两岸不再是单纯的黄土坡，开始出现连绵的丘陵与隐约的山脉轮廓，天地间充斥着一股苍茫雄浑之气。
林夙依旧立于船头，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手中摩挲着那枚皇帝新赐的、更为小巧隐秘的金牌，目光仿佛已穿透重重山峦，落在了那片风沙弥漫、权贵盘踞的土地上。
“凉州……”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那里，有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有恨他入骨的敌人，有深不可测的帝心，或许，还有“青鸢”提示的、“北辰”往事的蛛丝马迹。
官船破开浑浊的河水，坚定不移地向着西方，向着那片名为“西北”的权力深潭，缓缓驶去。
潭中之物，已初露鳞爪。而执竿的渔夫，亦已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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