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偏厅被改作了临时书房，檀香袅袅中，四个孩子的读书声此起彼伏，却各有章法——
承煜站在沙盘前，手里握着象牙笔，正听太傅讲解《资治通鉴》中“汉文帝废肉刑”的典故。八岁的孩子已经能蹙眉提问：“太傅，文帝废肉刑是仁政，可若刑罚太宽，恶人肆意为祸，又如何护佑百姓？”他眼神清亮，分明是将“帝王术”的核心落在了“平衡”二字上，青梧坐在窗边翻着《帝范》，闻言轻轻点头——这正是她请太傅时特意叮嘱的，不学权谋机变，要先懂“权为民所用”的根本。
隔壁偏殿里，承砚正跟着经史先生临摹《论语》，七岁的小手握着狼毫，一笔一划写得端端正正。先生指着“其身正，不令而行”一句问他：“若身为皇子，行不正会如何？”承砚抬头，睫毛上还沾着墨香，认真答：“就像父亲说的，‘龙椅是铁做的，坐不稳就会摔下来’。”青梧前日送来的《女诫》被他放在案头，边角已经翻得起了毛边，他说要先学“正己身”，才能将来帮兄长“正天下”。
演武场的尘土飞扬里，承锐的骑射课正到紧要处。六岁的孩子趴在马背上，小身子紧贴马鞍，跟着骑射师傅练习“镫里藏身”。马蹄声哒哒，他忽然勒住缰绳，只因瞥见场边有只受伤的鸽子，竟不顾师傅阻拦跳下马，捧着鸽子跑向宫医室。青梧远远看着，没出声训斥——她请骑射师傅时就说过，射术再好，若少了“仁心”，不过是匹夫之勇。后来承锐捧着包扎好的鸽子回来，红着脸说“它比靶子重要”，青梧笑着替他擦掉脸上的泥渍：“射得准，更要分得清该射什么、该护什么。”
最小的明玥刚满三岁，正坐在青梧膝头认《千字文》。软乎乎的小手点着“天地玄黄”四个字，奶声奶气问：“母后，‘天’为什么是‘玄’色？”青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抱着她走到殿外，指着刚破晓的天空：“你看，天刚亮时是青灰色，正午成了湛蓝色，傍晚又染成金红。‘玄’不是固定的颜色，就像‘道’不是死规矩。”她从不让乳母代劳启蒙，总说“三岁看大，不是看会认多少字，是看眼里有没有光”。明玥似懂非懂，却记住了母后说的“规矩是活的，人心是暖的”，傍晚见承砚练字累了，竟颠颠递上自己的小水壶，奶声说“歇会儿”。
晚膳时，四个孩子围坐在青梧身边，叽叽喳喳说今日所学。承煜讲“刑罚与仁政”，承砚论“正身与正国”，承锐说“骑射与护生”，明玥则举着画笔画了幅“一家五口”，歪歪扭扭的小人手里都举着“责任”两个字。
青梧看着他们，忽然想起刚入宫时，太后曾告诫她“皇家子女，学本事是其次，先得学‘沉甸甸’三个字——龙袍沉甸甸，是因百姓的分量；血脉沉甸甸，是因祖宗的期盼；责任沉甸甸，是因一举一动都牵着天下安稳”。她给每个孩子夹了块豆腐，轻声道：“你们今日学的，不是学问，是怎么把‘皇家子女’这四个字，活成百姓眼里的‘依靠’。”
夜色渐深，青梧站在廊下看内侍送孩子们回寝殿，承煜牵着明玥，承砚帮承锐拂去衣上的草屑，四个小小的身影在宫灯下拉得很长。她知道，所谓教育，从不是把他们雕成一模一样的栋梁，而是让每个孩子带着各自的锋芒——有的锐如剑，有的稳如盾，有的暖如光——却都牢牢记得：生于皇家，不是特权，是要把“责任”二字，刻进骨血里，护这江山，也护这江山里的每一个人。
月光洒在青梧身上，她手里还攥着孩子们刚写的“责任”二字，笔迹稚嫩，却比任何金章玉印都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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