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安全屋的小院里,晨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驱散了些许西南之地特有的潮湿闷气。端木九和夏冰刚刚结束晨间的短暂调息,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自热米饭和压缩饼干的混合气味,与院角几盆野兰花的幽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属于“旅途”的味道。
陈深安排的加密通讯器适时地响了起来,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木九,夏总,人找到了。”陈深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背景音干净,显然是在一个保密性很好的环境,“叫阿吉,本地彝族的小伙子,二十五岁,从小就在这横断山脉里钻,对‘迷雾峡谷’那片儿的地形和老辈人传下来的说法门儿清。他爷爷那辈儿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猎人和采药人。”
“可靠吗?”端木九言简意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那枚刚刚清理干净、灵光内蕴的“山鬼花钱”。夏冰将它用一根红绳串好,此刻正贴身戴着,温润的触感让她在这陌生环境中安心不少。
“背景干净,父母早亡,跟着爷爷长大,爷爷前年也走了。现在偶尔带带登山队、摄影团,赚点辛苦钱,性子直,讲义气,就是有点山里人的倔和……认死理。我已经初步接触过,报酬给得很足,他答应了。约了半小时后,在城东老茶铺见面。”陈深办事向来稳妥。
“好,我们准备一下就去。”端木九结束通话,看向夏冰。
夏冰已经利落地将长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一身浅灰色的户外冲锋衣衬得她肤白如雪,少了几分商界女王的凌厉,多了几分干练的探险家气质。她检查了一下随身的小包,里面是必要的证件、少量现金、加密手机以及那枚功德戒指。
“走吧,去见见我们的‘眼睛’。”夏冰抬眼,眼神平静,带着一种即将面对未知挑战的跃跃欲试。
端木九点点头,拿起那个装着主要装备的沉重背包,轻松地背在肩上。两人锁好院门,融入了春城清晨渐渐热闹起来的街巷。
城东的老茶铺有些年头了,木质的门板被岁月侵蚀出深深的纹路,门口支着个大锅,熬着本地特有的苦荞茶,苦涩中带着回甘的香气飘出老远。店里坐着不少本地老人,穿着民族服饰,叼着旱烟,用听不懂的方言闲聊着,目光浑浊却带着历经世事的锐利,偶尔扫过走进来的端木九和夏冰,带着几分好奇与审视。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点了两碗苦荞茶。茶汤黝黑,入口极苦,夏冰微微蹙眉,但还是小口啜饮着,适应着这里的味道。
没过多久,一个身影出现在茶铺门口,逆着光,轮廓有些模糊。他个子不算很高,但身形精悍,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形成的古铜色,五官轮廓分明,眼神明亮中带着一丝山野特有的警惕与纯朴。他穿着一件半旧的迷彩外套,脚上一双沾着泥点的登山靴,背上是一个磨损严重的专业登山包。
他的目光在店里扫了一圈,很快锁定了端木九和夏冰这一桌。无他,这两人的气质与这老茶铺格格不入,太过出众。
“是陈老板介绍的人?”年轻人走上前,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普通话不算标准,但能听懂。
“阿吉?”端木九站起身,伸出手。
阿吉看了看端木九伸出的手,那双手修长干净,与他布满老茧和细小伤痕的手形成鲜明对比。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握了握,力道很大,带着试探的意味。
“是我。”阿吉点点头,目光在端木九脸上停留片刻,又看向他身旁的夏冰,眼中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惊艳,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他拉过一张凳子坐下,开门见山:“钱,陈老板说好了。带你们到‘迷雾峡谷’外围,最多三天路程。再往里,加钱也不去。”
他的直接让夏冰有些意外,但也省去了寒暄的麻烦。
端木九给他也叫了一碗苦荞茶,阿吉没客气,端起来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仿佛喝的是白水。
“你对迷雾峡谷了解多少?”端木九问道,语气平和。
阿吉放下碗,用袖子擦了擦嘴,眼神变得有些深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那地方……邪性。老辈人说,是山神睡觉的地方,不能打扰。”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我跟我爷爷进去过几次,都是在外围转。里面林子密得吓人,太阳都照不透,常年飘着奶白色的雾,不是山里的水汽,那雾……粘人,吸进去嗓子眼发干。指南针进去就乱转,跟喝了酒一样。卫星电话?屁用没有。”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声音压得更低:“我十五岁那年,跟我爷爷还有寨子里两个好手,想往里多探探,找一种罕见的药材。结果在里面绕了五天,怎么都走不出来,带的干粮都快吃完了。最后……是爷爷杀了他养了十年的猎犬,用血祭了山神,我们才迷迷糊糊找到路出来。自那以后,爷爷再也不准我提深入峡谷的事。”
他抬起头,看着端木九和夏冰,眼神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丝恳切:“我看得出来,你们不是一般人。有钱,有势。但听我一句劝,那地方,不是有钱有势就能闯的。里面不光有迷路的风险,还有……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夏冰忍不住追问,声音清冷。
阿吉看了看四周,凑近一些,几乎是用气声说道:“雾里有时候会传来歌声,女人的歌声,好听,但是听得人心里发毛,想跟着走。还有……我爷爷说,他在里面见过‘影子女’,没有脚,在雾里飘,跟着人走。我们寨子以前也有不信邪的愣头青组队进去,再也没出来。搜救队去找过,连个影子都没找到,就像被那片雾吞了一样。”
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做出了结论:“所以,带你们到外围,指个路,我的任务就完成。你们要是不听劝,非要往里送死,我也拦不住,但别怪我没事先说明白。”
这番话若是普通人听了,恐怕早已心生退意。但端木九和夏冰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确定。
端木九的手指在粗糙的木桌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笃笃的轻响。他没有直接反驳阿吉,而是看似随意地问道:“阿吉,你最近是不是经常觉得后颈发凉,尤其是晚上?睡觉也不踏实,容易惊醒,还总觉得有人在你耳边吹气?”
阿吉浑身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端木九:“你……你怎么知道?”
这是他藏在心底的秘密,连最亲近的人都没告诉过!自从上次带一个所谓的“探险队”靠近峡谷外围回来后,他就一直有这毛病,去医院查了啥也查不出来,只说是神经衰弱。
端木九【灵瞳】微启,能看到阿吉的肩膀和后颈处,缠绕着一丝极其淡薄、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灰黑色气丝,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轻轻“标记”了一下,或者说是沾染了一丝阴秽的“山岚瘴气”,虽不致命,但会持续损耗人的精气神,让人心神不宁。
“你上次带人靠近峡谷,是不是在一个背阴的山涧里取过水,或者停留时间比较长?”端木九继续问。
阿吉脸上的惊骇更浓,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那次他们确实在一个异常阴凉的山涧边休整了半个多小时,他还用手捧了水喝。
端木九不再多说,从随身的小包里(实则从储物法器的掩饰中)取出了一小截在春城市集上顺手买的、品质普通的艾条,又拿出打火机点燃。艾草燃烧的独特烟气升起,带着一股温煦的阳气。
他示意阿吉转过身,然后用燃烧的艾条,隔着大约十公分的距离,缓缓悬灸他后颈的“大椎穴”和两侧肩膀。同时,他指尖微不可查地弹出一丝细若游丝的功德之力,混入艾热之中。
阿吉只觉得后颈和肩膀处一阵温热舒坦的感觉传来,那持续了许久的阴冷感竟如同冰雪遇阳般迅速消散,连日来的疲惫和惊悸也仿佛被这暖流驱散了不少,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几分钟后,端木九熄灭了艾条。
阿吉活动了一下肩膀,又惊又喜:“真……真他娘的神了!舒服多了!”他看着端木九的眼神彻底变了,之前的警惕和公事公办变成了混合着敬畏和好奇的复杂情绪。他山里人直性子,谁有真本事就服谁。
“一点小问题,山里的湿寒气郁结而已,现在没事了。”端木九轻描淡写,没有点破那丝阴秽之气。他看着阿吉,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所以,阿吉,带我们到地方就行。里面的路,我们自己走。有些地方,对某些人来说是绝地,对另一些人来说,未必。”
阿吉张了张嘴,看着端木九那双深邃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又感受了一下前所未有的轻松身体,最终把所有的劝阻都咽回了肚子里。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山里人认准一件事后的执拗和义气:
“成!我阿吉说话算话!既然收了钱,也承了你的情,一定把你们安安稳稳带到地方!采购装备、熟悉地形的事儿,包在我身上!什么时候出发,你们说!”
他拍了拍胸脯,眼神里再无疑虑,只剩下对接下来旅程的期待,以及对这个神秘“木九老板”的绝对信服。
端木九和夏冰相视一笑。
这深入西南群山的第一步,找一双可靠的“本地眼睛”,算是稳稳踏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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