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喵喵舞”表演，最终在几位壮汉工人连拉带拽、几乎是用抬的方式下，才将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易中海“请”回了车间的小休息室。
“放开我！我还没跳完！音乐还没停！bo peep！Ah~喵~！”易中海兀自挣扎，身体还残留着舞蹈的律动，试图做出猫爪的动作。
车间主任老张额头青筋暴起，对着那几个憋笑憋得满脸通红的工人吼道：“锁门！赶紧给他锁里面！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出来！妈的，这叫什么事儿！”
“砰”地一声，休息室的门被从外面关上，甚至还传来了上锁的声音。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易中海一人。他脑中的魔性音乐和舞蹈冲动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那强烈的、不受控制的表演欲终于消散了。
世界，瞬间安静了。
刚才那极致的兴奋和陶醉感迅速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空虚和……隐隐的不安。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熟悉的工具柜，旧长椅，墙上贴的生产安全标语……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但为什么……他的心跳得这么快？为什么喉咙有点干？为什么脑子里似乎还回荡着一些奇怪的调子和“喵喵”声？
还有，刚才外面……是不是有很多人在笑？他们在笑什么？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擦擦汗，指尖却触碰到了脸颊上那粗糙又黏腻的触感。
对了，他的妆！他的绝世容颜！
一想到这个，易中海那点不安瞬间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自信。肯定是他的舞姿太优美，太震撼，引起了轰动！那些工友们没见过世面，一时失态也是正常的。
他得好好欣赏一下自己现在的样子，经过刚才一番“热舞”，想必更是魅力四射，红晕（其实是晕开的胭脂）自然，眼神（眼线糊了）迷离！
他习惯性地、带着几分自得地摸向口袋，掏出了那面被他视为珍宝的小镜子。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摆出一个自觉最深沉、最有魅力的表情（尽管在旁人看来如同便秘），然后，缓缓地将镜子举到了眼前。
期待中那张经过艺术升华、帅气逼人的脸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
鬼画符！
两坨原本是“腮红”的东西，因为出汗和之前的剧烈运动，已经彻底晕染开来，左边一片直接连到了耳朵根，右边那片则向下蔓延，和同样花掉的“口红”混在一起，活像刚生啃了死孩子没擦嘴！
那两条精心描绘的“毛毛虫眉毛”，此刻也模糊不堪，一高一低，还混合着黑色的汗水流下的痕迹，如同脸上爬着两条将死未死的黑色蠕虫。
眼线更是糊成了一片漆黑的烟熏状，衬托得他那双因为震惊而瞪大的眼睛，宛如从煤矿深处刚爬出来的恶鬼！
这……这是谁？！
易中海脸上的得意表情瞬间凝固，然后像脆弱的玻璃一样，“咔嚓”一声，寸寸碎裂！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到针尖大小，呼吸骤然停止！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僵灵魂的寒意，从尾椎骨沿着脊柱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呃……啊……”
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发出的呜咽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这不是他！这绝对不可能是他！
他易中海，堂堂八级钳工，四合院的一大爷，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怎么可能顶着一张如此恐怖、如此滑稽、如此……不堪入目的脸招摇过市？！
那昨天……昨天刘海中他们看到的……今天早上路上行人躲避的……刚才食堂里那些爆笑的……
一瞬间，所有被他自我良好感觉过滤掉的异样目光、指指点点、压抑的窃笑、疯狂的哄笑……所有碎片化的信息，如同海啸般涌入他的大脑，汇聚成一个清晰无比、残酷无比的事实——
他，易中海，顶着这张鬼脸，从院里走到厂里，在所有人面前，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小丑一样，展览了整整一路！
甚至……甚至刚才！
他还在食堂！在成百上千的工友面前！
跳了……跳了那种不知所谓的、丢人现眼的舞蹈！
“bo peep…喵喵喵……”
那魔性的旋律碎片和不堪回首的舞蹈动作猛地再次闪现！
“嗡——！”
易中海只觉得脑袋里像被扔进了一颗炸弹，轰然巨响，炸得他魂飞魄散，四肢百骸瞬间冰凉！
一股极致的羞耻、惊恐、荒谬和无法接受的崩溃感，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瞬间将他吞没！
“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至极、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休息室里爆发出来，穿透了薄薄的门板，回荡在车间里。
正在外面心有余悸地讨论着刚才食堂奇观的工人们被这声突如其来的惨叫吓了一跳，纷纷噤声，面面相觑。
“怎……怎么了这是？”
“易师傅……没事吧？”
“听着不像没事啊……跟见了鬼似的。”
老张主任脸色一变，赶紧掏出钥匙打开门锁。
门一开，只见易中海背对着门口，双手死死地捂着脸，身体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般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呜咽声。
“老易？易师傅？你……你还好吧？”老张试探着问，有点不敢上前。他现在看易中海有点发怵，谁知道他下一秒是会哭还是会笑，或者再跳一段……
易中海猛地转过身，但手依旧死死捂着脸，指缝里露出那双充满了极致惊恐和羞愤的眼睛，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哭腔：“镜子！假的！都是假的！那不是我的脸！不是！”
老张和工人们：“……” 得，看来是终于照镜子了。
“老易啊，冷静，冷静点……”老张试图安抚，“你先把手放下，有话好好说……”
“不！不！我不放！”易中海尖叫着后退，仿佛放下手就会世界末日，“我不能见人！我不能……我没脸见人了！啊啊啊！”他一想到自己顶着这张脸所做的一切，就想当场找根绳子上吊！
巨大的刺激和羞耻感冲击着他，让他几乎要彻底疯魔。但残存的理智和几十年来的处世经验，在最后关头拉了他一把。
不能疯！绝对不能疯！疯了就全完了！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补救！
就是解释！必须让领导明白，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是疯了！他是……他是中了邪！
或者……或者就是一时糊涂！
对！一时糊涂！
这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让他混乱的大脑找到了一丝方向。
“厂长！我要见杨厂长！”易中海猛地抬起头，虽然还捂着脸，但语气却带上了一种病急乱投医的急切，“我要向厂长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我是有原因的！”
老张一听他要去找厂长，头更大了，但看他这状态，不让他去恐怕会更糟，只好无奈道：“行行行，我带你去，我带你去见厂长。但你……你先去水房把那脸洗洗行不行？”他看着那从指缝里漏出来的色彩，都觉得眼睛疼。
“不！不行！”易中海却异常坚持，“就这样去！这就是证据！证明我……我被人害了的证据！”他固执地认为，保留“案发现场”更能博取同情和理解。
老张：“……” 他实在无法理解这清奇的脑回路。
最终，拗不过状若疯癫又异常固执的易中海，老张只好硬着头皮，带着这个用双手捂着脸、只露出两只惊恐眼睛的八级工，一路承受着全厂职工新一轮的注目礼，艰难地往厂长办公室挪去。
这一路，对易中海而言，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周围每一个眼神，每一声窃窃私语，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敏感脆弱的神经上。他捂着脸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终于到了厂长办公室门口，老张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杨厂长沉稳的声音。
老张推开门，侧身把易中海让了进去，自己赶紧闪到一边，低声道：“厂长，易师傅他……非要见您。”
杨厂长抬起头，当看到捂着脸、浑身发抖、眼神惊恐的易中海时，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他，眼角也忍不住狠狠抽搐了一下。他刚才已经听秘书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食堂的“盛况”，此刻再见本人，冲击力依然不小。
他挥了挥手，让老张先出去，并关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
“易师傅啊，”杨厂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你……这是怎么了？把手放下说话。”
“厂长！厂长您要为我做主啊！”易中海“噗通”一声，竟然直接跪了下来，但还是死死捂着脸，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委屈，“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搞破坏，更不是疯了！我……我是被人害了啊！”
杨厂长被他这突然一跪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绕出办公桌：“老易，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有话好好说！什么害不害的，现在是新社会，不兴搞封建迷信那一套！”
他强忍着不适，想把易中海拉起来，但易中海却像是钉在了地上。
“是真的！厂长！您看我这张脸！”易中海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猛地放下了捂着脸的双手，将那张灾难现场般的脸完全暴露在了杨厂长面前，“这不是我画的！是……是有人晚上趁我睡觉给我画上去的！还有今天食堂！食堂那也不是我想跳的！是……是有一股邪风！对！一股邪风钻我脑子里了！控制了我的身体！我不是我了啊厂长！”
他语无伦次，极力想解释，想把一切归咎于超自然力量或者别人的陷害，试图挽回一点点那已经跌得粉碎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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