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周清华和林秀芳带着一双儿女刚到林镇长家，前脚才踏进院门，后脚便听见堂屋方向传来一阵轻松愉快的谈笑。
只见李云正从堂屋里出来，身后跟着林晓梅。
两人脸上都带着尚未褪去的笑意，眼角眉梢还残留着相谈甚欢的痕迹。
两拨人在青砖铺就的院落里不期而遇，方才的说笑声戛然而止，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丝微妙的寂静。
“李会计！新年好，新年好呀！”周清华最先反应过来，脸上立刻堆起殷勤的笑容。
他下意识将手里提着的年礼往地上一搁，就大步上前，微微欠身，伸出双手想要与李云握手，姿态显得格外谦卑。
李云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们，脸上的笑意稍稍收敛。
他迟疑了片刻，才勉强伸出手，与周清华潦草地握了握。
周清华又十分狗腿地给李云递烟，点火。
林秀芳的目光敏锐地扫过李云，又瞥了一眼旁边含笑不语的林晓梅，脸上立刻绽放出热情的笑容：
“小李真是客气，年初二就上门拜年来了。”
说着，她忙将躲在身后的女儿周念娣轻轻往前推了推，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刻意的热络：
“念娣，快，快叫姑父！这孩子，怎么还害羞了……”
这一声清脆的“姑父”，果然精准地触动了李云的心弦。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伸手去摸口袋，似乎想找红包，摸索片刻却一无所获，只得略显窘迫地掏出皮夹，讪讪一笑：
“瞧我这记性，忘了准备红包了。不要紧，这钱拿着，去买糖吃。”
说着，他从棕色的皮夹里抽出几张崭新的“大团结”，不由分说地塞到了周念娣的手里。
“哎哟喂！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这也太破费了！” 林秀芳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声音因惊喜而拔高，她嘴上推辞着，手却轻轻按在女儿背上，示意她赶紧收下，
“念娣，还不快谢谢姑父！李……妹夫可真大方！”
李云听着林秀芳的一句“妹夫”，心里舒坦极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林晓梅，想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却只见她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看不出任何情绪。
林秀芳见这情形，立马热络地转向林晓梅说道，
“妹夫人长得俊，又是城里人，叔叔还是县长，晓梅啊，你可要好好把握，我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看着林秀芳那张讨巧的笑脸，林晓梅的心里没由来地泛起一阵恶心。
她迅速压下心头的不快，脸上扬起笑脸，对林秀芳道，
“今天家里待客，堂姐要是有空的话，就留下来一起来吃个便饭吧！”
“有空的，有空的。”不等林秀芳开口，周清华抢着答应下来。
有留在林镇长家吃饭的机会，他可得好好把握。
就在这时，院门外又传来脚步声。众人齐齐看过去，只见赵德胜提着一包点心和一瓶酒走了进来。
他还是如往年一样，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
“林哥，新年好啊！”赵德胜洪亮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我来给您拜年了！”
林建国闻声从堂屋走出来，林富贵也跟在身后。
看到赵德胜，林建国脸上露出礼节性的微笑：“德胜来了啊，新年好。”
林富贵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赵所长来了。”
打过招呼后，林建国便转向李云，脸上堆起笑容：“李云啊，别站在这里了，来我书房聊聊吧！”
与对待李云的热情截然不同，林建国父子对赵德胜的态度显得疏离而客套。
赵德胜提着礼物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林晓梅看着这一幕，心里觉得奇怪。她走上前去：“赵叔，进屋坐吧，我给您倒茶。”
赵德胜摆摆手，脸上依旧挂着笑：
“不麻烦了晓梅，我就是来给你爸拜个年。”他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后，却不再开口。
林建国仿佛这才想起赵德胜还在院里，回头客套了一句：
“德胜啊，要不也一起留下来吃个便饭？”这话问得轻描淡写，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敷衍。
“不了不了，”赵德胜连忙摆手，识趣地将点心和酒放到一旁的石桌上，
“所里下午还有人值班，我得回去看看。你们聊，我先回了。”
他说完，对着众人点点头，便转身朝着院门外走去。
赵德胜的身影刚消失在院门外，林家的家宴便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堂屋里摆开了大圆桌，鸡鸭鱼肉摆得满满当当。周清华不断向林镇长和李云敬酒，言语间尽是奉承与打探。
林秀芳则围着林母和林晓梅，话里话外不离李云的“本事”和“大方”，还不忘催促晓梅“抓紧”。
酒过三巡，男人们都已面红耳赤，嗓门越来越高，带着醉意的笑声充斥着整个屋子。
林晓梅看着这场面，只觉得那喧闹声像隔了一层膜，模糊而刺耳。
她忽然站起身，借口去厨房看看汤，转身离开了令人窒息的宴席。
厨房里倒是清静。林晓梅手脚麻利地煮好一碗面，仔细盛进食盒里。
夜色已深，寒风凛冽。林晓梅裹紧棉袄，提着食盒，打着手电，悄悄出了门，径直来到老宅。
“这么晚了，你怎来了？”
林富民看着林晓梅，眉头微蹙。
“大哥，生日快乐！我给你做了长寿面，卧了两个鸡蛋！”
林富民心里一暖。这个世界上，会记得他生日的，也只有林晓梅这个妹妹了吧。
看着林晓梅冻得微红的鼻尖和手中冒着热气的食盒，林富民那刻意板着的脸再也绷不住了。
他侧身让开门，声音虽还带着些惯有的硬邦，却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暖意：
“外面冷，先进来再说。都这么大了，还跟小时候似的瞎跑。”
林晓梅抿嘴一笑，闪身进了屋。昏黄的灯光下，老宅显得格外宁静，比那喧嚣宴席更让她心安。
她将食盒放在桌上，终于问出憋了一晚上的疑惑：“哥，赵德胜和林建国之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今天他来拜年，林建国和林富贵的态度都特别生分，看着怪别扭的。”
林富民闻言，便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林晓梅。
林晓梅听完，眼睛一亮：“他们闹翻了才好！赵德胜帮林建国做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如今他们有了嫌隙，我们是不是可以趁机拉拢他？”
林富民看着林晓梅期待的眼神，面色却变得凝重。
他沉默片刻，压低声音道：“赵德胜这人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他手里应该有林建国的把柄，但我们也得防着他两头通吃。”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确认外面没人，才继续道，“这件事急不得，得从长计议。眼下最重要的是别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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