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方舟的“败家”行径，除了将美酒蒸馏提纯成，那无色无味的医用酒精外。
另外一件事，更是直接让掌管仓库的仓大使郑直，心疼得难以呼吸。
卢家军自草创之前，便以剿灭黑龙寨起家，其后更是主动出击，如同秋风扫落叶般席卷了宣府境内大大小小的土匪山寨。
两年多征战下来，使得宣府境内几无匪患，那些侥幸未死的，也早已拖家带口逃得无影无踪。
更在击破二贺流寇等数次战斗中缴获了丰厚的战利品。
这些战利品中，各色绸缎占据了相当比例。
日积月累之下，就让卢方舟手中的绸缎库存，达到了五百匹以上。
每次郑直巡视库房，看到那整整齐齐码放的绸缎小山。
对比卢大人来之前，龙门关堡仓库内一贫如洗的景象，心头都有一份满足与愉悦。
就这些绸缎就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如今宣府因北方丝绸商路近乎断绝，一匹中等绸缎的价格已飞涨至四两银子以上。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
卢方舟一声令下，要用库存的中等绸缎，为每个士兵裁剪一件贴身穿着的内衣。
当然，为了最大化利用面料，裁缝们采用了前后片连裁的简约制法，面料利用率远高于后世复杂的剪裁方式。
即便如此，一匹绸缎大约也只能制成二十件左右这样的内衣。
最终，总共耗费了一百七十匹上下的绸缎。
看着库房里那座心爱的“绸缎山”肉眼可见地矮下去一大截，郑直只觉得心痛。
他急得在卢方舟面前抓耳挠腮，那张圆润的面庞上，习惯性挂着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肉疼与不解。
他嘴里不敢抱怨，心里却在疯狂呐喊：
我的大人啊！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换成银子，它不香吗？
绸缎贴身穿着，能在中箭后辅助拔箭、减少二次创伤，这个道理郑直听卢方舟解释过。
可是谁家的大头兵能奢侈到全员穿上绸缎内衣啊？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看着眼前这位肥头大耳、平日里总是挂着人畜无害笑容的仓大使。
此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焦躁不安，却又强忍着不敢吐槽的模样。
卢方舟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好笑。
他知道是自家这位仓大使的守财奴秉性又犯了。
但卢方舟的想法与郑直截然不同。
账不是这么算的！
清军惯用的破甲箭，箭头多为三棱形或五棱形，棱边打磨得锋利如刀。
一旦射入人体，便会造成多道撕裂状的可怕伤口。
更阴险的是，部分箭头在棱脊末端还设有细小的倒钩。
当这种带倒钩的箭头射入身体后，倒钩会死死勾住肌肉纤维或筋膜组织。
若强行向外拔箭，便会带出大量血肉组织，导致创口急剧扩大，引发难以控制的大出血。
其构造原理，与卢家军长矛矛头所追求的杀伤效果颇为相似。
让士兵贴身穿上丝绸内衣，就是为了保护躯干要害。
一旦士兵不幸被这种箭矢射中上半身，绸缎致密光滑的纤维便能发挥奇效。
倒钩在穿透丝绸后，勾住的主要是坚韧的丝线本身，而非深层的肌肉组织。
在取箭时，只需轻轻牵拉包裹箭头的丝绸，那致命的倒钩便会优先脱离皮肉组织，仅仅带着缠绕其上的丝绸被拔出体外。
这相当于在倒钩与血肉之间，垫上了一层光滑的“丝绸衬垫”，极大地降低了强行拔箭造成的二次撕裂伤风险。
同时，这种取箭方式也更为快速、可控，能有效减少失血量，为后续救治赢得宝贵时间。
所以这样一件看似平平无奇的丝绸内衣。
在生死攸关的战场上，就有可能会挽救了一名士兵的性命。
算算成本，一件内衣耗费的绸缎价值不过二钱银子左右。
这区区二钱银子，换来士兵多一分生存保障，简直是太超值了！
要知道，一名士兵阵亡后的抚恤金，以及对其家属的长期保障支出，其数目远非这二钱银子可比。
更何况，一名历经战火洗礼、经验丰富的老兵，其价值怎么又能用银钱衡量。
那不仅是耗费无数钱粮，训练出的宝贵战力，更是一个家庭赖以生存的顶梁柱！
从道义上讲，挽救一个士兵生命，就是保全了一个家庭。
因此，在卢方舟看来，只要能用银钱，为自己忠诚的部下增添一分实实在在的生命保障。
这笔账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
至于钱粮不够？
卢方舟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天下之大，只要我卢某枪铳够犀利，胯下战马够快，何愁财源？
缺什么，自提着这枪铳，直接去取就是了！”
比如，那个至今仍在暗处不服不忿、使绊子的介休范家，不正是一个现成的、肥得流油的钱袋子么？
……
自上次从毛于东口中得知，范家在背后暗算自己的事后，卢方舟心中杀心大起。
回到龙门关堡后第二天，他立即唤来张大，让他马上给范家传书。
卢方舟在这信上只写了一句话：
拿范炬的脑袋来换你们家大少爷的脑袋！
范永斗拆开密信，看到这行字时，先是心头一震，随即感到莫名其妙。
这卢方舟是发的什么疯？
惊疑不定之下，正好范炬此时在外办事，范永斗立刻召集了族中所有核心的重要族人，齐聚议事厅。
他面色铁青，将那封短笺重重拍在桌上。
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族人，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是不是你们当中，有人背着老夫，对那姓卢的做了什么？惹恼了那个无法无天的杀胚？”
厅内顿时一片死寂，被召集来的族人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茫然与惊惧。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范永斗那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捕捉到了长孙范毓馨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无法掩饰的惊慌失措。
范永斗的心猛地一沉，瞬间明白了。
一定是自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自作聪明的长孙。
背着他干了什么蠢事，激怒了那个行事狠辣的卢方舟！
“孽障！是你？！”
范永斗的怒火再也无法遏制，他死死盯着范毓馨，声音如同寒冰，
“说！你到底背着老夫，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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