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后的靖安城西,血腥味混杂着泥泞的湿气,在暮色中弥漫开来。念念靠在老槐树下,肩头的伤口被军医草草包扎过,白纱布早已被渗血染透大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皮肉,疼得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阿烈正指挥士兵清点俘虏、救治伤员,夕阳的余晖落在他年轻却布满风霜的脸上,那双曾满是稚气的眼睛,如今只剩下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将军,清点完毕。罗刹残兵共俘获一百三十七人,我方将士阵亡二十九人,重伤四十七人,百姓伤亡……三十一人。”阿烈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递过来的阵亡名册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刺痛了念念的眼。她抬手按住额头,指尖冰凉,脑海中闪过方才厮杀的画面——那些为了保护百姓而倒下的士兵,那些在乱刀下哀嚎的平民,还有伊凡临死前那怨毒的眼神,像一根毒刺,扎在她心头。
“把俘虏押往城主府地牢,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接触。”念念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她撑着树干缓缓站起,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商市。烧毁的店铺还冒着青烟,倒塌的梁柱下埋着破碎的货物,几个幸存的商贩正跪在废墟前,对着被烧毁的家当低声啜泣。一名妇人抱着死去的孩子,泪水无声地淌过布满烟尘的脸颊,那绝望的神情,让念念的心揪成了一团。
“阿烈,让士兵们协助百姓清理废墟,受伤的百姓全部送往军中医馆,医药费由将军府承担。”念念握紧腰间的弯刀,刀鞘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凝结成暗褐色的斑块。她知道,这场胜利的代价太过沉重,靖安城需要的不仅仅是击退敌人,更是重建家园的希望。
就在这时,一名骑兵策马疾驰而来,马蹄踏过积水的石板路,溅起阵阵水花。“将军!城东发现异常!有一队不明身份的人马,正朝着城门方向移动,看服饰不像我大夏军队!”
念念心中一凛,方才的疲惫瞬间被警惕取代。罗刹国的海军已被击退,伊凡也已伏诛,怎么还会有不明人马?她猛地拔出弯刀,刀身在夕阳下反射出冷冽的光芒:“阿烈,你留在这里处理后续,我带一队骑兵去看看!”
“将军,你的伤……”阿烈急忙上前阻拦,却被念念挥手打断。“无妨,这点伤死不了。”她翻身上马,动作因伤口牵动而略显僵硬,却依旧利落。“传我命令,骑兵营第三队,随我即刻赶往城东!”
三十名精锐骑兵迅速集结,马蹄声整齐划一,朝着城东疾驰而去。沿途的百姓看到疾驰的军队,纷纷退到路边,脸上满是惶恐。念念心中暗叹,一场战乱,让这座城的百姓失去了往日的安宁,他们眼中的恐惧,是对她最大的鞭策。
赶到城东城门时,城防军统领早已带人严阵以待。看到念念到来,统领立刻上前禀报:“将军,那队人马约有五十人,都蒙着面,手持弯刀,正停在城外三里处,似乎在观察城门布防。”
念念勒住马缰,顺着统领指的方向望去。暮色中,五十个黑影果然在城外的土坡上伫立,如同蛰伏的野兽。他们的身形高大,动作矫健,手中的弯刀在余晖下闪着诡异的光泽,与罗刹国士兵的武器颇为相似,却又多了几分异域的纹饰。
“难道是罗刹国的残余势力?”身旁的骑兵队长低声猜测。
念念摇头,眼神凝重:“不像。罗刹士兵的铠甲多为黑色,且擅长使用长剑,这些人用的是弯刀,身法也更为迅捷。”她沉吟片刻,突然想起伊凡临死前的冷笑,心中猛地一沉,“不好,他们可能是伊凡的死士!罗刹国使团中,往往会暗藏一批死士,专门执行暗杀、突袭任务,伊凡恐怕早就料到自己会失败,留下了后手!”
话音刚落,城外的黑影突然动了。他们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城门冲来,速度快得惊人。城防军立刻放箭,箭矢如雨般射向黑影,却被他们灵活地避开,只有少数几人中箭,却依旧咬着牙往前冲。
“准备近战!”念念一声令下,骑兵们立刻抽出马刀,列成防御阵型。城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念念一马当先,率领骑兵冲了出去。
为首的黑影看到念念,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突然加速冲了过来,弯刀直劈她的面门。念念侧身避开,同时弯刀横扫,与对方的刀刃相撞,发出“当”的一声脆响。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刀身传来,震得她手臂发麻,肩头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滴落在马背上。
“好强的力道!”念念心中暗惊。这黑影的实力,竟不亚于伊凡。她不敢大意,收起轻视之心,弯刀挥舞得越发迅猛。她的刀法本就融合了母亲穆兰的灵动与自身的沉稳,此刻在伤痛的刺激下,更添了几分狠辣,每一刀都直取要害。
那黑影却丝毫不惧,弯刀招式诡异,招招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他的刀路没有章法,却异常刁钻,时而攻上,时而取下,让念念防不胜防。两人交手数十回合,念念渐渐发现,这黑影的弱点与伊凡如出一辙——下盘不稳,只是他的速度更快,破绽也更难捕捉。
“将军小心!”身后传来骑兵的惊呼。念念余光瞥见,两名黑影绕过她的防线,朝着城门冲去,显然是想趁机攻破城门。她心中一急,猛地虚晃一刀,逼退身前的黑影,随即调转马头,弯刀如同闪电般劈向那两名黑影的后心。
“噗嗤”两声,鲜血飞溅,两名黑影应声倒地。但就在这时,为首的黑影抓住破绽,弯刀直刺念念的后背。念念察觉到时,已来不及完全躲闪,只能硬生生侧身,弯刀擦着她的肋骨划过,带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将军!”阿烈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念念回头,只见阿烈率领一队骑兵赶来,手中的长枪直指为首的黑影。“我不放心你,让副统领留下处理后续了!”
有了援军,局势瞬间逆转。黑影们本就人数处于劣势,如今腹背受敌,渐渐露出了疲态。念念忍着剧痛,与阿烈并肩作战,弯刀与长枪配合默契,如同死神的镰刀,不断收割着黑影的生命。
为首的黑影见大势已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小陶罐,猛地砸向地面。陶罐碎裂,黑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带着刺鼻的气味。“撤!”黑影嘶吼一声,剩余的人立刻借着烟雾的掩护,朝着城外的山林逃去。
“追!”念念正要下令,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肩头和肋骨的伤口疼得她几乎晕厥。阿烈连忙扶住她,发现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急声道:“将军,你失血过多,不能再追了!”
烟雾渐渐散去,黑影早已消失在山林中。念念望着山林的方向,眼中满是不甘。她知道,这些死士的逃脱,意味着靖安城并没有真正安全,他们就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发动袭击。
“收兵。”念念咬着牙,艰难地说道。她被阿烈扶下战马,脚步虚浮,几乎无法站立。“派人严密监视山林入口,一旦发现黑影的踪迹,立刻禀报。另外,加强全城戒备,尤其是城主府、医馆和百姓聚居的区域,绝不能再让敌人有机可乘。”
回到将军府时,夜色已经深沉。军医重新为念念处理伤口,清洗、缝合、包扎,每一个步骤都让她疼得浑身颤抖,却始终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声呻吟。阿烈站在一旁,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心中满是愧疚:“将军,都怪我,没有及时发现这些死士,让你再次受伤。”
“这不怪你。”念念虚弱地摇了摇头,“是我太大意了,低估了伊凡的狡诈。”她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阿烈,你说这些死士,会不会只是个开始?罗刹国既然敢派使团突袭,背后一定有更大的图谋。”
阿烈神色一凛:“将军的意思是,罗刹国可能会大举入侵?”
“很有可能。”念念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伊凡的信号弹,或许不只是为了召唤海军,更是为了向罗刹国本土传递消息。我们必须尽快做好准备,加固城防,调遣兵力,同时派人快马加鞭前往京城,向陛下禀报此事,请求增兵支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士兵手持一封密信,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将军!京城急报!”
念念心中一紧,连忙让士兵呈上密信。她拆开信封,借着烛火的光芒,快速浏览着信上的内容。越看,她的脸色越是凝重,握着信纸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将军,怎么了?”阿烈察觉到不对,急忙问道。
念念将信纸递给阿烈,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陛下收到消息,罗刹国已集结十万大军,正朝着漠北赶来,先锋部队预计三日后抵达靖安城外围。更糟糕的是,边境的几个部落突然反叛,与罗刹国勾结,阻断了我们的粮草供应。”
阿烈看完密信,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十万大军,加上反叛的部落,靖安城如今兵力空虚,粮草短缺,根本无法抵挡如此强大的攻势。他抬头看向念念,眼中满是担忧:“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念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她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来阵阵寒意。远处的城墙上,火把的光芒如同星星点点,守护着这座岌岌可危的城池。
“传我命令。”念念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起来,“第一,立刻加固城防,将所有百姓转移到内城,组织青壮男子参与守城;第二,派人与反叛的部落交涉,晓以利害,若他们肯回头,既往不咎,否则,城破之后,定斩不饶;第三,让骑兵营轻装简从,连夜前往邻城求援,务必在三日内带回援军;第四,清点府中粮草,实行定量分配,确保将士们能有足够的体力守城。”
她顿了顿,转身看向阿烈,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阿烈,这一次,我们可能要面临一场恶战。靖安城是我们的家,是漠北的屏障,我们没有退路,只能死战到底。”
阿烈挺直身躯,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末将誓死追随将军,与靖安城共存亡!”
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坚毅的身影。窗外,夜色正浓,狼烟已起,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漠北的土地上悄然酝酿。念念握紧腰间的弯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她都要守住这座城,守住母亲和石叔用生命守护的土地,守住漠北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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