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作风波平息后，公寓里似乎又恢复了某种表面上的平静。但有些东西，如同水下暗流，一旦涌动过，便再难彻底止息。
林深发现，自己开始不自觉地留意苏晚的一些习惯。
比如她每晚十点，如果没有紧急工作，会独自一人走上阳台，在那里站上十分钟。不多不少，就像某种精准的仪式。
她只是站在那里，双手扶着冰凉的栏杆，眺望着远处沉浮的城市灯火，背影在夜色中显得单薄而安静，与白日里那个雷厉风行、言辞犀利的经纪人判若两人。没有玩手机，没有思考工作的蹙眉，只是纯粹的放空，或者……沉浸在某段不为人知的思绪里。
这天晚上，十点整。
林深刚从书房出来，准备去厨房倒水，视线习惯性地投向阳台。果然，那个清瘦的身影已经站在那里，夜风吹动她睡袍的衣角，勾勒出伶仃的轮廓。
他接完水，脚步在客厅中央停顿了片刻。
鬼使神差地，他没有直接转身上楼，而是走向了阳台。
推开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初秋夜晚微凉的空气瞬间包裹上来，带着都市特有的、混杂着尘埃与隐约花香的气息。
苏晚似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但没有回头。
林深走到她身边，学着她的样子，将手搭在栏杆上。金属冰凉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同样望着脚下那片璀璨而虚假的光海。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但与以往那种刻意的、带着隔阂的沉默不同，此刻的安静，仿佛被夜色和微风调和过，少了几分紧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平和。
远处的车流如同一条无声的光带，蜿蜒向视线尽头。楼下的世界喧嚣繁华，而在这百米高空，只有风声过耳。
林深用余光打量着她。
卸去了白日精致的妆容，她的侧脸在月光和远处霓虹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柔和，睫毛低垂，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那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松散地披在肩头，随着微风轻轻拂动。
他忽然想起那张旧照片上，她灿烂毫无阴霾的笑容。
与眼前这个沉静得近乎疏离的她，判若两人。
这三年，她经历了什么？
那个纹身，那张照片，还有顾城那声亲昵的“晚晚”……无数疑问再次浮上心头，但他没有问出口。
有些界限，一旦越过，可能连眼下这种脆弱的平衡都无法维持。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陪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苏晚轻轻动了一下，似乎从某种深沉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她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林深拿着水杯的手上。
“水要凉了。”她轻声说，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散。
林深低头，看了一眼杯中早已不再冒热气的温水。
“嗯。”他应了一声，却没有动。
苏晚也不再说话，重新将视线投向远方。
又过了两分钟，她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直起身。
“我进去了。”她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似乎比平时柔和了一丝。
“好。”林深点头。
苏晚转身，推开玻璃门，走进了温暖的室内。
林深没有立刻离开。
他依旧站在阳台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冷冽的清香。
这十分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交流。
没有关于工作的讨论，没有关于过往的探究，甚至没有一个明确的眼神交汇。
但某种东西，似乎在这无声的陪伴和共享的夜色里，悄然改变了。
一种超越契约、超越工作关系的、微妙的默契，如同夜空中悄然浮现的星辰，虽然遥远模糊，却真实地存在着。
他仰头，将杯中已经凉透的水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奇异地没有带来寒意，反而像一种清醒的慰藉。
他回到客厅，苏晚已经不在。
二楼她卧室的门紧闭着。
林深走上楼梯，脚步在苏晚的房门外停顿了半秒，最终走向自己的房间。
这一夜，城市依旧喧嚣。
而公寓里，两个各自怀揣着秘密与过往的人，在经历了无声的十分钟后，似乎都在这片虚假的宁静中，找到了一丝真实的、可供喘息的缝隙。
尽管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但那十分钟的沉默，像一颗种子，悄然落入了心湖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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