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那句“有点像你妈妈”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深的心湖中持续漾开一圈圈复杂的涟漪。它带来的不是单纯的喜悦,更像是一种被骤然揭开的、混合着释然、悲伤与巨大空洞感的震颤。
或许是因为白天的情绪冲击过于剧烈,也或许是某些被长久压抑的东西终于寻到了裂缝,当夜,林深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境是破碎的,没有逻辑,只有强烈的感官碎片和无法捕捉的影子。
他感觉自己奔跑在一条无尽的、弥漫着浓雾的路上,肺部火辣辣地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有一个声音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一个名字,可他听不清,只觉得那呼喊声带着撕裂般的绝望。
画面陡然切换。
是刺眼到令人晕眩的车头灯,如同巨兽的瞳孔,迎面撞来!尖锐的刹车声、金属扭曲的巨响、玻璃碎裂的哗啦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一个温热的、带着清浅香气的身影猛地扑到他身前,视野被飞溅的鲜红覆盖……
“不要——!”
林深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额头上布满了冰冷的汗水,胸口剧烈起伏,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咙。黑暗中,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梦魇中的惊悸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迟迟不肯退去。
那个扑过来的身影……是谁?
那声模糊的呼喊……在叫谁?
还有那无处不在的、令人心悸的鲜红……
他用力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里面搅动。梦中的画面已经迅速褪色,变得模糊不清,只留下那种刻骨的恐慌和心脏被攥紧般的疼痛,无比真实地残留着。
这不是他第一次做类似的噩梦。但这一次,因为父亲白天的触动,梦境似乎变得更加具体,那绝望的呼喊和刺目的鲜红,都带着前所未有的冲击力。
他掀开被子下床,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窗边,猛地拉开厚重的窗帘。清冷的月光瞬间倾泻而入,照亮了他苍白失措的脸。窗外,镜湖在月光下泛着幽寂的鳞光,与梦中那条迷雾之路诡异地重叠。
他靠在冰凉的玻璃上,试图平复混乱的呼吸和心跳。
那个扑过来的身影……那香气……
不知为何,苏晚那张苍白而坚定的脸,毫无预兆地浮现在脑海里。
是她吗?
三年前的那场车祸,和他有关?和她……也有关?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骤然缠紧了他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更深的迷茫。他努力回想,可关于三年前车祸前后的记忆,依旧是一片混沌的空白,如同被浓雾彻底封锁的区域。
头痛再次加剧,他闭上眼,眉头紧锁。
“林深,不要忘!”
梦中那个模糊的女声,似乎又隐约在耳边响起,带着泣血般的哀恸。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布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困惑。
遗忘……
他到底遗忘了什么?
那些破碎的梦境,究竟是大脑无意义的随机放电,还是被封印的记忆,正在以一种扭曲的方式,拼命挣扎着想要回归?
月光无声地流淌。
林深站在窗前,身影被拉得细长而孤寂。
那些梦境碎片,像散落一地的拼图,他拾不起,拼不全,却每一片都带着尖锐的棱角,反复切割着他看似平静的生活。
而某些一直被忽略的细节——苏晚初见时的笃定、她看向他纹身时的震惊、她听到他哼出旋律时的泪水、她对他超乎寻常的守护与付出……此刻,都与这些混乱的梦境碎片交织在一起,指向一个他不敢深思,却又无法回避的可能性。
真相,似乎就隔着一层薄薄的、名为“遗忘”的纱。
而他,已经能感觉到纱后那汹涌的、冰冷的暗流。
这一夜,对林深而言,注定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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