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离京的那天,周闻瀚早早地就来到城门口送行。看着长长的车队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他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少了点什么。
回到周府,他看到祖父正满面愁容地站在院子里,眺望着赵家离去的方向。周闻瀚走上前,安慰道:“祖父,您别担心,文昇他们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待他们立了功,陛下就会召他们回京了。”
周午澍转过头看着孙儿,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强笑了笑:“但愿如此吧。”
周闻瀚并不知道,就在永昌帝下旨让赵家戍边的同时,另一道密诏也悄然下达:周家御都尉司的八千精兵,尽数并入禁军辖内。名义上是加强京师防卫,实则是削弱周家兵权,只给周家留下不足八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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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周闻瀚全身心投入到武举备考中。每日天不亮就起床练武,剑法、枪法、弓术,无一不精。周午澍都频频点头:“闻瀚这孩子在武学上的天赋不逊色于文昇啊。”
杨瑛听了脸上也是欣慰:“只要他能脚踏实地,将来一定能有出息。”
周闻瀚十六岁这年,终于迎来了他期盼已久的武举会试。考前几日,周午澍紧急接到军令,奉命南征镇压南蛮叛乱。临行前,他特意叮嘱周闻瀚:“武举不仅考武艺,更考心智和谋略,切记不可意气用事,凡事三思而后行。”
周闻瀚用力点头:“祖父放心,我一定考个会元回来,给您争光!”送祖父出征后,他便全身心投入到最后的准备中。
会试那日,周闻瀚一身戎装,精神抖擞地走进考场。他枪挑全场,箭贯十环,一套拳法打得虎虎生风,主考官当场便拍板,点他为武举会试会元。消息传回周府,杨瑛大喜,立刻吩咐下人准备酒菜,等着孙儿凯旋,也等着夫君南征归来。
周闻瀚意气风发,心想着,等祖父凯旋一定要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让他知道他的孙子不比任何人差。
然而,捷报未至,噩耗却先一步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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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一天,周闻瀚正在府中练习枪法,突然看到管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手中拿着一份盖着御印的公文,脸色惨白地喊道:“少爷,不好了!宫中传来消息,赵家在疆西未经诏令主动挑起与蕈鵏国的战端,如今......如今赵家男丁尽数战死,余下的女眷和仆役按律当以叛乱论处,已经满门抄斩了!”
“你说什么?!”周闻瀚如遭雷击,手中的长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不可能!这绝对是谣言!赵家世代忠良,怎么可能主动挑起战端?!”
他冲上前,一把夺过管家手中的公文,目光死死地盯着上面的文字。盖着皇帝御印的公文冰冷刺目,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周闻瀚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栽倒在地。
他大病了七日,浑浑噩噩,水米不进。梦里总是反复出现那个月夜,赵文昇背着他奔向溪边,两人浑身是血却还在互相打趣;又梦见赵文昇在疆西的战场上浑身是伤,朝着自己的方向伸出手,但最终还是倒了下去化作一具残破不堪的尸身。
“文昇......赵文昇......”周闻瀚在梦中喃喃自语,泪水浸湿了枕巾。
第七日,周闻瀚终于醒了过来。他刚睁开眼就看到坐在床边的周午澍面色憔悴,戎装未卸显然是刚赶回来。
“祖父......”周闻瀚声音沙哑,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文昇他们......真的都死了吗?赵家真的被满门抄斩了吗?”
周午澍的眼中满是悲痛,随后沉默地点了点头:“是真的。我已经派人去疆西打探过了,赵家男丁尽数战死,女眷和仆役......也都按叛乱罪处置了。”
周闻瀚闭上眼睛,泪水汹涌而出。他想起了那个总是让着他、逗着他的赵文昇......那个鲜活的赵文昇......就这样没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周闻瀚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
周午澍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几日后,周午澍换上朝服独自进宫面圣。归来时他脸色平静得可怕,只对周闻瀚说:“我要去一趟疆西......”
“我也去!”周闻瀚立刻起身,“我要去看看,我要去送他们最后一程!”
“坐下!”周午澍厉声喝道,这是周闻瀚第一次见祖父如此声色俱厉,“你不能去!留在京中好好准备殿试,这是军令!”
周闻瀚还想争辩,却被周午澍的眼神制止。“是。”
周午澍这一去,便是两个月。归来时,他瘦了许多,眼神里带着一种周闻瀚从未见过的疲惫与决绝。他召周闻瀚进了书房,关上房门,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书递了过去:“你中了武举会元,这很好,证明我周家虎父无犬子。不过从今日起......周家自此,再无武将。”
周闻瀚接过文书打开一看,如坠冰窖。那是一份周家与朝廷的约定:周家自愿交出御都尉司的所有兵权;周午澍担“督军不力”之罪。
“为什么?!”周闻瀚讶异嘶吼,“祖父您为什么要去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赵家是被构陷......”
“没有为什么。”周午澍打断他,“赵家只是个开端、是杀给猴子看的鸡,周家想要保全就只能自断羽翼。这是唯一的办法。”
他拍了拍周闻瀚的肩,眼神中是周闻瀚难以理解的不舍:“闻瀚,照顾好你祖母,照顾好周家。记住,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周闻瀚还想说什么,周午澍却摆了摆手让他出去了。
第二日清晨,下人慌张地来报,说骠骑将军在书房中离世了。周闻瀚冲进书房,只见祖父伏在案上,嘴角流着黑血,早已没了气息。
周闻瀚冲进书房看到祖父的遗体,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泪水汹涌而出。他想放声大哭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觉得天都塌了。
让他意外的是,祖母杨瑛却异常平静。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默默地走进书房,看着周午澍的遗体。良久,才吩咐管家:“按国公礼操办丧事,就说......骠骑将军哀恸故友离世,一病归天。”
杨瑛有条不紊地操办着丧事,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神色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周闻瀚实在忍不住,在丧事结束后跑到祖母面前跪下,红着眼问:“祖母,您就不难受吗?祖父他......他是被这朝堂逼死的啊!”
杨瑛看着孙子:“从他决定去疆西那日,我便知有此结局。闻瀚,你祖父用命换了周家的存活,你若真想替他报仇,就好好活着,活得比谁都好。”
周闻瀚趴在地上泪流满面......祖父的隐忍和牺牲都是为了这个家,所以他得好好活着,接替祖父撑起这个家。他“大病”一场,愈后便对外宣称“落下病根,不适宜习武”主动放弃了武举殿试,弃武从文,从最底层的文职做起。
这场打击让周闻瀚再次大病一场,痊愈后,他对外宣称自己“落下病根”,不适合再当武将,主动放弃了殿试,弃武从文,从最底层的文员做起。
他要爬上去,爬到权力的顶峰,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爬上去,爬到权力的顶峰,清君侧,除奸佞,还赵家一个公道,还祖父一个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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